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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三国:王业不偏安 > 第186章 敢威胁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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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禅将简牍摊开,赵老将军苍劲有力的字迹一列列映入眼底。

    大意是老将军统军两万,刚至南郑稍驻,未及东行,孙权使者诸葛恪便持节出现在辕门外请求入见。

    老将军虽心知孙权意在三郡,但由于诸葛恪乃是丞相之侄,便与曾出使东吴、和合二国的镇东将军邓芝一并友好接见了他。

    诸葛恪执晚辈之礼,恭谨以对,然而来意却不甚友好。

    其人按孙权之语与老将军相商。

    言大汉此次北伐,之所以能大出天下人意料,一举夺下关中,还都长安,自然是天子、丞相之勋功,然大吴替大汉拖住了东线魏军十余万,不能说一点贡献都没有。

    如今,大吴至尊已遣诸葛瑾、步骘为督,领五万人马围攻西城,志在必得。

    而大汉刚夺关中,师老兵疲,既需要提防关东方向的魏军反扑,又要提防凉州方向的魏军在后方作乱。

    如此情势,大汉不如先巩固关西诸郡县,又或趁此时机夺下凉州,使大汉彻底无后顾之忧。

    如是,大吴国境一则与大汉汉中接壤,可互通有无,守望相助。

    又为大汉抵御曹贼,使大汉无须布重兵于汉中中线,得全力应付北线潼关、凉州之敌,收复北土。

    而东三郡于大汉有害无利。

    大汉倘得陇望蜀,欲并吞三郡,师老兵疲之势下,非但不能取下三郡,空损国力军力。

    纵侥幸夺得三郡,亦必使大汉陷入四面受敌之境地,于汉大不利也。

    看到此处,刘禅微微皱眉。

    诸葛恪,或者说孙权此言,确有几分道理。

    一旦大汉夺下东三郡。

    长安以西,凉州有徐邈、郭淮;

    长安以东,临晋、潼关一线有司马懿、田豫、牵招、杜恕;

    长安东南,峣关有王凌、贾逵;

    中线,东三郡直接与曹魏襄阳、南阳接壤。

    安定、北地以北,有鲜卑觊觎;

    南中还有不愿归化的蛮人,不时作乱。

    这不只是四面受敌,这已是六面皆敌。

    大汉北伐之前,只须在白帝、南中、汉中三地设防,现在国防压力直接翻了一番。

    然而孙权所谓的“四面受敌”恐怕非止如此。

    其人虽不明言,但言语中赫然有些许试探与威胁的意味在内。

    ——倘大汉不顾东吴劝阻,一定要兴兵与东吴争东三郡,则东吴未必不会成为“四面之敌”中的一员。

    刘禅虽也对东三郡志在必得,虽也厌恶孙权鼠辈,虽也有为先帝及关羽、冯习、傅肜、马良等一众文武报仇雪恨之决心。

    但眼下,大汉舟船不足,水师不精,国用不足,确不是与孙权撕破脸的时候,他不能意气用事。

    丞相、赵老将军,也不可能赞同他意气用事,正如昭烈当年东征,丞相与老将军极力劝阻。

    信的最后,是孙权向大汉作下的承诺:

    『倘汉舍三郡而不侵,则吴愿与汉临汉水斩白马而誓。』

    『戮力一心,同讨魏贼。』

    『好恶齐之,无或携贰。』

    『若有害汉,则吴伐之。』

    『若有害吴,则汉伐之。』

    『各守分土,无相侵犯。』

    『传之后世,克终若始。』

    『有渝此盟,违贰不协,明神上帝是讨是督,山川百神是纠是诛,必坠其师,国祚无遗。』

    两汉之人本就对誓言有所忌讳,看得很重。

    违誓之后报应不爽的事,可谓殷鉴不远。

    ——当年关东诸侯讨伐董卓,设坛盟誓,道『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

    结果一众心怀贰志,讨董不力的诸侯皆应其誓,非但死命,也确实子孙无遗。

    而对于两个成熟的政体而言,誓言更是国家公信力的一种。

    谁要是违背了誓言,口诛笔伐倒是其次,更要紧的是,那些真的相信天命、誓言的中下层将士,乃至部分纯儒,将来也未必敢信你了。

    汉人真正视誓言如放屁,要等到司马懿指洛水为誓之后,而汉人再次慢慢把对誓言的重视捡起来,则要到司马家被灭得七七八八之后了。

    孙权现在借诸葛恪之口,向大汉许下如此承诺,只要大汉舍三郡不侵便与大汉盟誓,不得不说,确实是在表现诚意。

    但这所谓的诚意,刘禅只能是嗤之以鼻。

    誓约只能约束道德感与公信力强的大汉,而难以约束孙权,毕竟这厮已经从背盟中尝到过甜头了。

    记得不错的话,丞相没后,孙权立即增巴丘守兵一万余人,嘴上说着担忧曹魏会趁机南侵,以为救援,实际上就是存了西侵之心,根本不在意什么誓言不誓言的。

    只是,刨除刘禅对孙权的这些偏见,其人劝大汉优先解决凉州、提防关东的提议,于大汉而言确也算得上是稳妥的良策。

    国力有限,武备有限,一旦夺下东三郡,大汉有三面受曹魏威胁,不论是粮草还是兵力,都会变得更加左支右绌。

    但…所谓祸兮福所倚,一旦大汉能顶住夺下东三郡后增加的压力,那么这些压力,将来就会压到曹魏与孙权头顶。

    而刘禅与丞相既然决定以赵云、邓芝统兵去收复东三郡,就是做好了顶住这些压力的准备。

    唯一的变数,就是没想到孙权竟会在襄阳都不能奈何的情况下,直接以诸葛瑾、步骘去取东三郡。

    须知,东三郡的出入口,一条在襄阳以北,一条在当阳。

    一旦孙吴大军在襄阳前线顶不住曹军压力,败军南走,再被曹魏一路追到当阳以南。

    那么诸葛瑾与步骘所统几万大军,就彻底被堵在东三郡回不去了。

    刘禅将手中急报递给傅佥、关兴、姜维诸将传视。

    “大汉夺下关中,还于旧都,孙权作为大汉盟友,竟然连个庆贺的使者都未遣来,反而直接遣丞相之侄与赵车骑相商东三郡之事,着实有些失礼过甚了。”麋威嗤笑一下,神色愠怒中又略有些不屑。

    刘禅也轻笑一下。

    正如麋威所言,自他亲征以来,每有好消息便向孙权通报。

    孙权却从来没有遣使相贺。

    现在更是急赤白脸,劝大汉莫要染指三郡。

    确实有些不体面了。

    刘禅甚至能够想象到孙权气急败坏的样子。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孙权,但总能将代入电视剧里的紫髯形象。

    不过…不体面归不体面,孙权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其欲拿捏大汉的意味,可谓昭然若揭。

    怎么说……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认为自己可以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同大汉谈话。

    这也不算稀奇,自夷陵得胜,昭烈崩殂之后,孙权对大汉一直有种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态,就与曹魏先前根本不认为大汉能够对其产生什么威胁一般。

    丞相与费祎、董允等人很快也收到了消息,聚到刘禅身周,从姜维手中取过那封急报看了起来。

    待看到其大兄诸葛瑾被安排到西城郡攻城,丞相眉头微微皱起,瞬间明白了孙权究竟是何打算。

    费祎有些忐忑:“西城在东三郡最西,毗邻汉中,难道说上庸、房陵二郡已经被孙权攻下了?”

    由不得费祎不忐忑,假使房陵、上庸二郡已被孙权攻下,那么西城太守申仪这个在汉魏间反复横跳的墙头草,十有八九会望风降吴。

    如此一来,大汉原本十拿九稳的西城就要飞了。

    董允也有些愕然,道:

    “若然,大汉非但少了一条攻打曹魏的路线,还须得设重兵于汉中防备孙权。”

    董允言罢,诸将皆凛然颔首。

    大汉根基在益州,前线在关中。

    汉中地处益州、关中之间,一旦将来大汉与伪魏战至关键时刻,汉中遇袭,粮道被阻,归路被绝,那么关公失荆州故事就有可能上演。

    而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汉中就不得不布置数倍于此时的兵力,这对于大汉来说,是一种不愿承受却又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孙权有过前科的。

    然而,一旦有东三郡在手,情势就大不一样了。

    西城距江陵一千余里,完全可以作为汉吴之间的战略缓冲地带。

    孙权纵使背盟败约,也没有办法悬军深入一千余里,直接威胁到汉中腹心之地。

    丞相忽然摇了摇头:

    “料想吾大兄与步子山统吴军数万直至西城,乃是吴侯惑敌之策。

    “吴军应还未能夺下房陵、上庸二郡。”

    丞相言罢,费祎、董允及诸将虽不解为何丞相有此猜度,但也都尽皆松了一气。

    而松了一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惊奇诧异。

    费祎神色略显疑惑道:

    “可是丞相,西城地处东三郡最西一郡,吴侯何敢直接绕过上庸、房陵,进军西城?”

    董允也颔首,跟着道:

    “吴侯倘若果真绕过上庸、房陵二郡,则粮草、军械、进军、还师之路线全在汉水。

    “一旦曹魏败吴军于襄阳,则子瑜公(诸葛瑾)与步子山,岂不是被困死于西城脚下?”

    然而董允甫一言罢,其人便立时恍然大悟,再扭头与费祎对视,却见费祎也已面露恍然之色。

    丞相看向天子,肃容正色道:

    “陛下,吴侯此计不可谓不妙。

    “上庸、房陵二郡,距汉中六七百里之遥,又有吴军阻隔,大汉难知二郡虚实,降吴与否。

    “而赵车骑与邓镇东甫一抵至南郑,臣侄便持节而至。

    “事关两国盟好,不论是赵车骑抑或邓镇东,都须得请示陛下旨意后才能决定是否东进。

    “一来一回,耗费十余日。

    “待赵车骑、邓镇东得到陛下旨意,继续进军西城,行军又须耗费二十余日。

    “前后三四十日,吴军或可能已夺下西城。

    “一旦夺下西城,上庸、房陵二郡或可以不战而定。

    “纵不能,有西城在西,江陵在东,夹在中间的二郡,终将被蚕食殆尽,尽入吴侯彀中矣。”

    闻及此处,刘禅徐徐点头。

    倘若赵老将军与邓镇东不等帝命就挥师东进,恐怕吴军就要直接拦在汉水狭道,阻止汉军东进。

    如此,双方就相当于撕破脸了。

    汉吴之盟是国家头等大事。

    即使是丞相,也一定会与刘禅及群臣商量之后才能做下决定。

    倘若真如丞相所言,孙权还没有打下东面的上庸、房陵二郡,直接进军西城,那么孙权的算盘打得真不可谓不响。

    何也?

    孙权明摆着想骗夺西城!

    非但是骗大汉,同样也在骗西城太守申仪。

    此外,令费祎、董允恍然大悟,又让刘禅叹为观止的是:

    孙权这厮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在利用大汉的道德感与公信力,笃定大汉绝不会背盟败约,趁人之危!

    一旦吴军在襄樊不敌曹魏,被打得南撤,诸葛瑾与步骘几万大军归路粮道虽然断绝,却也可以直接借道汉中撤走。

    难道刘禅要趁吴之危,像曹魏接收黄权一样,把诸葛瑾、步骘的人马全部扣留在汉中?

    怎么可能!

    诸葛恪说诸葛瑾、步骘携五万大军而来,但这五万大军,数量真不真尚且不论,就算是真,十有八九也多是老弱病残及役夫徒隶,壮声势吓唬申仪用的。

    扣留这几万无用之人,背上一个背盟败约的骂名,激起吴人愤怒,促使曹吴再次携手联盟。

    但凡刘禅还有点理性,就不可能做出这事。

    再则,诸葛瑾是丞相之兄,诸葛乔生父,其人又是道德君子,孙氏死忠,真被扣留在大汉,说不得要一死以谢君恩的。

    到时怎么面对丞相?怎么面对诸葛乔?

    不论于公于私,刘禅都奈何不了诸葛瑾、步骘这几万人。

    一阵沉默。

    丞相、费祎、董允,及至关兴、姜维等一众年轻小将,全都陷入了思索当中,一时都想不到当如何处置此事。

    丞相看向天子,道:

    “陛下,据臣所知,申仪族人家属,多有在洛阳为质者。

    “依伪魏科法,守城百日而援军不至者,无连坐之罪。

    “申仪久在西城,得士众心,断不会轻易降吴。

    “臣以为,当先令赵车骑遣使潜至西城郡,许申仪以重利厚爵,不计前罪。

    “如是,一旦吴军败于襄阳,则臣兄所统之军,粮草必断。

    “届时,再命赵车骑、邓镇东引军东进围城,吴侯当无话可说,无计可施。”

    刘禅思索稍顷,最后轻轻颔首:

    “便依丞相之言。

    “先遣使报与赵老将军,使老将军遣使稳住申仪,不使其降吴。

    “至于是否要等孙权败走,吴军断粮后再进军东三郡…朕以为或许不必如此。

    “汉吴之盟不可轻破,于大汉而言如此,于区区东吴而言,难道不也是如此?

    “赵车骑、邓镇东忧二国之盟有破裂之虞,遂千里请示,难道子瑜公与步子山又真敢不请而坏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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