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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三国:王业不偏安 > 第117章 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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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所到之地,凌虐其民,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

    一群月初考核没有过关,于是从龙骧郎降为虎贲郎的粗壮汉子,正在卖力背诵军法。

    一边背诵,一边手里拿着树枝、木棍,在天子专门开辟出来练字用的沙地上,戳着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得出字形的汉字。

    刚刚与一众龙骧郎在渭滨分食鹿肉的刘禅,就在这些诵读声中勒马回到五丈塬上。

    翻身下马,稍微瞥了一眼那群在沙地上写字的虎贲郎后,便将白蹄乌缰绳交到刘桃手中。

    其后往五丈塬东壁而去,赵广与一众龙骧郎紧随其后,簇拥护卫。

    倒没什么特殊目的,只是刚刚得知丞相兵临长安,便想居高临下看一看丞相所在的方向。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

    “此处很安全,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朕,都去歇一会儿罢。”刘禅来到五丈塬东壁的木亭下,找了张胡椅坐了下来。

    赵广听令,只点出十名龙骧郎远远地护在木亭周围,另外九十余人则全部遣散了,任他们各自学习休息玩闹去了。

    事实上,如今虽然大战在即,但这座五丈塬上的人,却没了几个月以来的紧绷之感。

    留守此地的两千虎贲郎,如今也显得悠闲起来。

    除了日常轮戍与三日一操练,十日一校阅外,该玩玩,该学学,俨然一副劳逸结合的样子。

    刘禅在这木亭下坐了半个时辰。

    眼神放空,一开始还想些事情,但慢慢地脑子也放空了起来。

    整个人木木地望着东方,长安的方向。

    亲征三个多月,不是在打仗,就是在筹备打仗,学习打仗。

    又或跟将士们厮混,与他们建立更深刻的情感联系,努力营造一个马上天子的形象。

    又或是批判一些“何不食肉糜”不知民间疾苦的文臣文吏,树立新的帝王形象。

    再或是着手搞一些微不足道又力所能及的小变革,小发明。

    到了微观的个人方面,就是训练马术,训练射箭,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得更加健康强壮。

    总而言之,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着他,让他这天子一刻也停不下来。

    如今难得有如此闲暇的时光。

    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

    然而他却有些怅然与忐忑,不能享受这片刻闲暇。

    战争的焦点,从他脚下这座五丈塬转移到了长安。

    中洲上那座建了数尺地基的堡垒,如今也已停了工,暂时没有继续建造的必要了。

    就连斜水东岸的荒地,也已经被俘虏们翻耕了一万多亩。

    有人在继续翻耕,有人在地里点豆,还有人在河畔踩水车。

    凡此种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关中已经尽入大汉之手了呢。

    可事实是,汉家丞相正率大军越过了司马懿营垒,深入长安,冒着腹背受敌的风险,准备与司马懿在长安城下决一雌雄。

    而他这汉家天子,却碍于种种风险与大臣们的劝阻,顿足于这座五丈塬之上。

    虽然长安有丞相,有子龙,有魏延王平,有四万大军。

    而司马懿手下不过一群败军之将,散兵游勇。

    完全可以说优势在我。

    可当年曹操赤壁之战,何尝不抱着一统天下之念?

    昭烈当年亲征夷陵,何尝不是以强凌弱?

    于是越到最后关头,越是感觉胜券在握,刘禅反而越发觉得忐忑。

    却又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此处干坐。

    适才下塬奔马,除了迎接诸葛乔与黄崇,急着问他们丞相消息外,

    再有便是猎鹿,说那番“前番获鹿,今再获鹿”的话了。

    让将士们将此事传扬出去,总能振奋一下军心士气的。

    就在此时,“嘭嘭”的声音传到刘禅耳边,把刘禅从出神恍惚中拉回了现实。

    侧首望去,却见原来是个皮鞠被踢到了行营某座木屋的屋顶上。

    而行营不远处的一方球场上,凑在一起蹋鞠的龙骧郎虎贲郎们,目光热烈地朝此处望来。

    “辟疆,取两匹蜀锦来。”刘禅站起身来往球场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的赵广吩咐。

    来到球场,刘禅大手一挥:

    “今日彩头,两匹蜀锦!

    “先进五球者得一。

    “其队再共分一匹!”

    球场上的龙骧虎贲顿时欢呼。

    不多时,球赛开始。

    刘禅坐在观众席上静静看着。

    这蹋鞠却不是他的发明了,而是古已有之。

    甚至早在几百年前,就已是军中体能训练的项目之一了。

    所谓『蹴鞠者,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材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今军士无事,得使蹴鞠。』

    霍去病在塞外征战时,『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骠骑尚穿域蹴鞠』。

    只是这项体育活动,随着乱世的持续,却是越来越没落,乃至很多人既没见过,也没听过。

    刘禅见将士们轮休之时,不是睡大觉,就是搞赌博、玩抽象、打胶,前段时间便找来匠人,以外包皮革,内实毛羽的方法制了几个皮鞠。

    随后又拿出点随身物品及绢布蜀锦等贵重物品当作彩头,办起了第一届蹴鞠比赛。

    有个叫王五狗的小卒踢进了赛事的第一球,刘禅亲自下场,大手一挥面赐蜀锦一匹。

    之后,这蹴鞠活动便迅速在军中火爆了起来。

    既是休息娱乐,又能锻炼将士的体能耐力,还能增进战友间感情与组织度,刘禅自然很乐意且很鼓励将士们闲下来时去踢一踢的。

    就连苦哈哈的俘虏、役夫跟徒隶,刘禅也在他们营寨内设了几个球场,赐了几个球放在那里。

    又命负责役夫俘虏营的军官寻干活卖力者组成球队,月末也组织一场蹴鞠比赛,彩头嘛,赢者人赐一端绢布,也就是半匹。

    几万人的队伍,总有那么几个想玩爱玩的,既然干活卖力,那么就是服从管理,可以选出来成为役夫营俘虏营里的基层管理,减少管理成本。

    不多时,亲自下场的赵广率先踢进一球,球场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之声。

    “陛下……”

    就在此时,刘禅身后忽然传来行军工部主事马秉的声音。

    只是声音太小,被球场中的欢呼声盖住,刘禅未能听清。

    “陛下……”马秉的声音再次传来。

    “何事?”刘禅这时候才听到了马秉的声音,而且还听出了其人语气中的忐忑之意。

    扭身移目。

    却见马秉神色有些失措,嘴唇有些惨白,似是在担忧什么一般。

    未等其人再次发言,刘禅心中便已忽的一明:“伯端,是你家叔父请罪来了?”

    马秉一惊,登时俯身低头:

    “陛下……是。”

    刘禅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本想说些什么,可当着马良之子的面,却又不好说些什么诛心之语,只示意他带人上来。

    两刻钟后,一辆槛车出现在刘禅视线里。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蓬头垢面,披枷戴锁跪在车上。

    “是谁押他来的?”刘禅问。

    “禀陛下,是步兵校尉,丞相户曹掾。”赵广答道。

    刘禅缓缓点头,一时明了。

    步兵校尉,相府户曹掾,也就是向朗了。

    原来的历史线,这位中领军向宠的叔父包庇马谡逃亡,知情不报,最后被大怒的丞相去职免任,数年后才重新回朝任职。

    如今其人将马谡以槛车押至前线请罪,也不知是马谡自己的主意,还是他给马谡出的主意。

    毕竟嘛,从来只有前线押犯人回后方,哪听过从后方押犯人到前线?

    显然是见前线大胜,马谡之过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想看看能不能为马谡求一线生机了。

    但……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缓缓走至槛车前,刘禅一言不发,神色复杂地打量起了这个大汉罪臣。

    本该来请罪的马谡,怔怔地看着天子许久,最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请罪的:

    “罪臣…罪臣马谡拜见陛下…罪臣枷锁在身,不能全礼,伏乞陛下恕罪!”

    本就是在槛车里跪着,也就无所谓什么礼节了,只是言未罢其人就已涕泗横流,颇为不堪。

    刘禅仍旧不言不语。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想问他,他有胆子违背丞相节度,有胆子临阵弃军而逃,何以没胆子一死以谢天下?

    “朕向来听说,丞相视你犹子,你视丞相犹父。

    “何以你要违背丞相节度?又何以你要弃军而走?你可对得起丞相对你的信重?”

    涕泗横流的马谡羞惭扭过头去,一下不敢再看天子。

    刘禅也不再看马谡,反而背过身去,望向长安的方向,片刻后冷冷开口:

    “按理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未闻有谁因兵败而遭斩被诛的,就连于禁回到伪魏,也不过是惭恚发病而死罢了。

    “而大败之时弃军而走,也不是什么必须严正典刑,以儆效尤的必死之罪,毕竟关键时刻,保全有用之身再图后算,确也是无奈之举。”

    马谡听到此处终于止泣吞声,扭头看向天子。

    却不知是天子御驾亲征、连战连胜给他带来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只觉天子的背影比记忆中更加宽阔、挺拔、伟岸了。

    而天子口中之语,听起来似乎是说他这败军之将可以活命,可他却没有生出丝毫侥幸之心,而是身形再次一颓,脸上悔恨之色更甚,眼泪再度流了下来,却是无声。

    天子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可你,先违丞相节度,而后败军,再然后弃军而走,弃军而走也就罢了,竟不重新在后方收拢部队,也不直接去丞相面前请罪,反而是逃亡藏匿两月有余。

    “你与丞相相处多年,要论对丞相的了解,朕恐怕不如你远甚。

    “你以为,处事至公的丞相最后会怎么处置你?”

    “唯有一死。”马谡虚弱直言。

    说实话,若非被必死的恐惧冲昏了头脑,他未必会做出一连串让自己彻底罪无可恕的蠢事来。

    “所以,你来朕跟前请罪,是觉得朕或许能活你一命,是吗?”刘禅问道。

    “罪臣不敢!”马谡大声答。

    “若饶罪臣一命,奈国法军法何?

    “奈那些因罪臣而死的大汉将士何?!

    “罪臣……罪臣自知必死,自知一死犹不能谢天下!

    “至今不敢自裁而死,乃是…乃是忧心李严那群东州之人,会因罪臣之过,弹劾针对丞相!

    “唯有丞相亲自将罪臣明正典刑,才能使丞相威望不堕,使国法军法运行有秩。

    “罪臣…有死而已!万不敢于陛下面前乞活!”

    闻听此言,面东而望的刘禅轻叹一气。

    也不知这马谡是想以退为进,还是真的自知必死。

    但他说的确有些道理。

    如果他真的自尽而死,那么丞相『违众拔谡』导致街亭有失的过错就完全定性了,连『挥泪斩马谡』以示大公无私的机会都没有。

    朝中李严为首的东州派与部分益州派,一定会以此弹劾丞相,虽说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肯定会有损丞相威望。

    可话又说回来,如今陇右半壁已定,大汉又拿下半壁关中。

    若是长安也拿到手,马谡之败既没有对大汉造成毁灭性的伤害,这点损失的威望,多半也会与克定陇右,还于旧都的大功抵消了。

    但可以想见,李严这些想动摇丞相地位之人的弹劾在回朝后是不可避免的了。

    一定会有人想试探一下,他这位有军功加身的天子,是不是也想从丞相那里拿些权力回来。

    “那你此时至此跟朕谢罪,是何用意?”刘禅问。

    “陛下…罪臣…罪臣听说陛下与丞相欲一举夺下长安。

    “就想…能不能在罪诛之前看一眼长安,想…想看陛下还于旧都,到时候,臣在地下……在地下跟先帝与因我死命的将士请罪时,也能告诉他们大汉已还于旧都了…”

    …

    午时。

    芦苇荡东。

    司马懿与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二人率先回到营垒。

    诸将一见到司马懿,便问,为何蜀寇果真连夜进攻毌丘俭营垒,骠骑将军却不下令发兵相攻?

    又为何早上不速速回营,迁延到了此时?

    有将校请命,应趁现在蜀寇疲惫之时,速速拔营,到沣水大营与蜀寇相攻。

    “不急,待陈圭、州泰他们大军回来不迟。”司马懿答道。

    随后,又将自己准备把蜀寇几年积蓄的粮草全部耗光的“长策”道出。

    众将心中乃安。

    然而就在众将心安,司马懿老神在在,胸有成竹之时,派出去侦查蜀军动向的哨骑却带回来了一个令众将惊疑的消息。

    “骠骑将军,有哨骑在四五里外远远看到……看到蜀寇似乎在进出我沣水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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