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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天子宁有种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夺情”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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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府后宅,庭院深幽处。一间远离喧嚣的僻静小厅,成了赵匡胤这几个月守孝在家的居所。

    厅内陈设极简,一榻、一几、一案而已。案几光洁,不见酒器玩物,唯有一本翻得边角起毛的《神机制敌太白阴经》。

    而在小厅正首最上位,摆着一方漆黑的神龛,其中放有赵弘殷的牌位。台桌前供奉着糕点酒浆,八角铜炉内正冒出袅袅青烟。

    赵匡胤盘腿坐于硬木榻上,并未着粗糙的斩衰孝服,而是一身素净的棉布袍服,外面系着一条粗麻的腰带,象征着他仍在孝期。

    在此期间,守孝者要停止外部事务,不参与宴饮、歌舞等活动,不得进行婚嫁庆典等喜事,并保持符合丧礼的仪表举止。

    更有甚者,还会返回祖籍所在,结庐住在父母坟旁,暂时与妻儿家小分开独居,以示追思父母的养育之恩。

    守孝制度在五代的礼崩乐坏下仍有沿袭,但在实际执行中却存在很大的变通之处。

    正常情况下,若遇父母一方亡故,官员们多会主动奏请离任守孝。

    朝廷视具体情形而定,大多准其奏请,允其辞官归乡尽孝,此谓之“丁忧守制”。

    但有的时候,因奏请之人身怀要职,亦或国事急迫时,朝廷便会驳回所请,令其不得离任丁忧,而是改以素服办公。

    又或者有守制未满,而应朝廷之召复职者——这两种情况则被合称为“夺情起复”。

    但对武将们却有例外,丁忧期间并不解除官职,而是给假一至数月不等。大祥、小祥、卒哭等忌祭之日,也会另行再予假期。

    此般优待,既是皇帝对武人们的恩典,更是基于乱世背景下的现实需求。

    毕竟战事频发,瞬息万变,武将不可或缺。朝廷倚之甚重,故而留其职事守丧,以便随时起复、应对征召。

    “唉——”赵匡胤突然轻叹一声,打破了厅内的沉寂。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摊开的兵书上,但眼神却似乎穿透了书页,略显空洞失焦,带着几分恍惚与倦怠。

    虽幽居守丧数月光景,但赵匡胤却并未与世隔绝,也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京城内外、朝堂上下的情况,他还是十分关注的。

    去岁初次南征受挫,并未影响皇帝想要荡平江南的雄心。恰恰相反,自月初郊祀以来,朝廷便开始有大动作,二次南征已近在眼前。

    然而,值此大战将至、用人之际,赵匡胤却迟迟没有等来自己的起复诏书。

    难道说皇帝已经忘了禁军中还有他这员将领……心头的焦灼与失落,夹杂着对父亲的哀思,种种交织在一起,让赵匡胤只觉烦闷不已。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紧闭的厅门外。

    随即,府中管事的通禀声清晰传入:“二郎,殿前司的李都使到访,说是特来探望二郎,老奴已请去前院厅堂奉茶。”

    “李……嗯?!”

    赵匡胤本欲开口询问是哪位“李都使”,但话音才刚冒出头来,忽然一道灵光在他脑中闪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榻上弹身而起,接着动作迅捷的几步跨到门前。

    吱呀——

    厅门被赵匡胤从内猛然拉开,一股犹带寒意的微风卷入。他顾不得多说,开口便问道:“来者可是殿前司马军都指挥使李奕?”

    “正是!”管事忙点头应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赵匡胤深吸一口气,随即理了理身上的素袍,又将松垮的粗麻腰带束紧了些。

    做完这一切,他立即迈开步子,沿着廊檐一路朝前院而去。

    ……

    赵家待客的前厅内,陈设古朴而略显简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木料腐朽的气息。

    李奕身姿笔挺地端坐于主客位的胡榻上。

    他一手随意搁在膝头,一手拈起案几上的茶盏,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氤氲的热气带着茶香蒸腾而起,模糊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让人窥探不到他此刻的神色。

    今日李奕到访赵家,其实并非只是过来叙旧那么简单。他还有着更深层次的意图——将赵匡胤彻底纳入自己的阵营之中。

    李奕在脑中仔细琢磨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有把握。

    因为眼下赵匡胤的处境,较之他所熟知的“历史”轨迹,说是判若天渊也不为过!

    历史上本该身居殿前都虞候之位、成为殿前司第二号人物的赵匡胤,如今仅仅是个控鹤左厢都指挥使。

    虽然从官阶俸禄、地位待遇来看,跟历史上同时期的殿前都虞候,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

    然而,内里的权势和影响力,以及所代表的含义,却是云泥之别。

    而且更重要的是,原本应属于赵匡胤的那份奉命整顿禁军的差事,被如今这个时间线上的李奕所“截胡”。

    赵匡胤不能再像历史上一样,借机在禁军中结交将领、安插亲信,最大的依仗自然也就荡然无存。

    除此之外,其父赵弘殷的病故也比“史载”提前了大半年。

    要知道,赵弘殷历经四朝动荡而不倒,他在禁军中的人脉算得上很广。

    而在他活着时,这些情谊或许是管用的。可一旦人死灯灭,原先的交情自然也就淡了。

    正所谓人在人情在,人死人情两丢开……这就是人际关系的现实性,人脉交情的本质还是利益。

    至于能维系住多少父辈的人脉,全看赵家子弟自己的硬实力了。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赵弘殷去世的时候,赵匡胤已经是殿前都虞候,并在攻打南唐时战绩卓著,不久后便晋升为殿前都指挥使。

    就算父亲突然亡故,他也能靠自己的硬实力,继续维系父辈的人脉。

    而且他自己也在军中笼络了一帮兄弟和亲信。

    然而现如今呢?

    李奕不仅只是取代了历史上本该属于赵匡胤的“生态位”。

    甚至于还更上一层楼——无论是军功战绩,还是官职地位,以及皇帝姻亲的身份,显德三年初的赵大有哪一点能比得上他李奕?

    势不如人,力不如人,情不如人!

    李奕心中相信,自己主动递上橄榄枝,赵匡胤没理由会拒绝。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道爽朗洪亮的声音在厅门外响起:“哎呀!奕哥儿驾临寒舍,愚兄竟未能远迎,礼数不周还望莫怪!”

    话音未落,一个魁伟敦厚的身影已阔步踏入厅堂。

    正是赵匡胤!

    他一袭素净的布袍,束着粗麻腰带,眉眼间洋溢着熟络的笑意。虽比之去年他面容清减了些许,但那份豪迈的气度依旧难掩。

    听到赵匡胤以“奕哥儿”相称,李奕脸上涌起了几分笑意,起身相迎道:“赵兄见外了,你我都是兄弟,何须拘泥于这些虚礼?”

    “奕哥儿说得对,是愚兄说错了……”赵匡胤亲热地执起李奕的手臂,拉着他行至榻边坐了下来,木制胡榻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

    两人同榻而坐,赵匡胤轻拍着李奕的手背,长吁短叹间,仿佛有满腹的感慨。

    他发出一声真切的叹息:“唉!家父新丧,府里府外诸事纷乱,真是搅得我心神俱疲。反倒贤弟还惦记着我,亲自上门来探望,愚兄……唉!”

    李奕轻声道:“自去岁赵老将军出丧之后,我本想寻个时间再来府上拜祭。但赵兄也知晓,前诸数月弟肩负重任,实在忙得抽不开身。今日休了沐假,这才贸然登门,赵兄不嫌我叨扰就行。”

    两人执手相谈的亲密样子,就像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你一句“赵兄”,我一句“贤弟”,浓浓的情谊似乎溢于言表,恨不得立马解下裤子同穿一条。

    说话间,赵匡胤的目光扫过一旁,注意到了李奕带来的礼物,他浓眉立时挑起,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奕哥儿,你看看你这,来便就来了,只当是回家,还带这些劳什子作甚?”

    李奕笑容温煦道:“赵兄不用在意,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给侄儿侄女们带了些小玩意,权当是我这个做叔父的一点心意。”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语气也很轻描淡写,仿佛真就只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但实际上,李奕带来的这些礼物,少说也值个数百贯。而且除了赵大的子女之外,还给他的母亲杜氏、几个弟妹、两位妻妾,也都各自准备了一份。

    不过相比于拉拢赵匡胤这件事来说,区区数百贯的花费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奕这番话一出,厅内气氛顿时更为融洽几分。赵匡胤连声叹道:“哎呀呀,贤弟你呀……罢了罢了,愚兄就代孩子们谢过贤弟了!稍后我喊壮哥儿和玉茹出来给你这个叔父磕头见礼!”

    李奕微微摇头道:“不用了,赵兄的这份心意弟领了,让孩子们过来磕头就大可不必!”

    他话音微顿,神色中增添了几分肃然,目光坦荡且真诚地看着赵匡胤,“不瞒赵兄,我此番登门,除了来探望赵兄、拜祭老将军,聊表哀思之情。确实也有件事想要跟赵兄商讨一下。”

    听到李奕说有事跟自己商量,赵匡胤的眼神顿时专注起来,但他并没有着急开口追问。

    而是拉着李奕的胳膊站起身,爽朗应道:“贤弟有心了,家父若泉下有知,必感欣慰万分!既如此,愚兄这就引贤弟去拜祭家父。而且那里还算是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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