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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老者看着宋匡毅那双清澈坦荡,仿佛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知道这位学生的性情,看似温和,实则内心极有主见。
他不再赘言,上前三步,拉近了与书案的距离,压低声音道:
“公子,延少爷那边……刚刚又给府里来电话了。”
宋匡毅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匡延啊?他自小便爱黏着母亲,有什么事总喜欢第一个跟母亲说,想必这次,又是直接打给母亲的吧?”
玄衣老者点点头。
宋匡毅拿起书案上温热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电话里说了什么?”
玄衣老者深吸一口气,脸上神色却变得异常凝重。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上前三步,几乎贴到了书案边缘,身体微微前倾,嘴唇差点碰到宋匡毅的耳廓。
书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窗外的竹叶摇曳声、池中锦鲤摆尾的水声,都似乎被无限拉远。
“天穹冠冕”的通讯绝对安全,绝对无法被监听。
不仅如此,与“天穹冠冕”通话的另一头,也会被拉入加密信道,从而难以被监听。
换而言之,玄衣老者监听的不是特派员的通讯设备,而是特派员的……整栋别墅。
早在特派员被“发配”下城、尚未入住那栋别墅之前,玄衣老者就先一步对别墅做了点手脚。
很小很小的手脚,就是在别墅的天花板墙体里砌入了一块窃听器。
军用级的窃听器,听力可以穿墙,一块就可以收听到全屋的声音,且待机时几无电子波动,又隔着墙壁很难被检测到。
唯有在捕捉到特定的敏感词时,才会短暂苏醒,进入窃听发报,释放出几乎不可察觉的电磁波动,而后再度陷入沉睡。
而今天特派员与宋曹氏的通话,却狠狠触发了不止一个关键词。
——[大哥],[天穹冠冕],[邪祭],[回家]……
宋匡毅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温和从始至终未曾改变分毫。
玄衣老者说完,稍稍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那张清癯的脸上已布满寒霜,眼中厉色一闪:
“公子,此事非同小可。
绝不能让延少爷带着这份‘功劳’回来,那份记载着[邪祭仪式]的羊皮卷,我们必须想办法拿到手里,迟恐生变!”
宋匡毅按了下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长叹口气道:
“老师,匡延他,是我的亲弟弟,血脉相连,手足情深,我身为兄长,怎么能阻止他回家呢?”
“公子!!”
玄衣老者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厉声道,
“正因为他是你的亲弟弟,正因为这血脉相连,所以,你最应该提防的人,恰恰就是他啊!”
他咬了咬牙冷笑道:
“他如果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待在下城作威作福,那他便永远是你的好弟弟,可是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回家,那他才是你最大的隐患,甚至他对你可能造成的危害,尤在大房一脉之上呐。”
“毕竟,公子你可以不不去与大房争,不想坐宋氏的少家主,可公子你不可能把三房大公子的位置让给弟弟啊。”
宋匡毅沉默了。
玄衣老者继续道:
“老夫教过公子,最要紧的就是要永远立于进可攻、退可守之地,只有延公子不回来,三房和您曹氏外祖家,才能永远是你稳若磐石的后方。”
宋匡毅面上温润的笑意渐渐褪去,他低垂眼眸,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翳,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良久,他才重新抬眼,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唉,老师的话过于杞人忧天了,但细细想来,也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玄衣老者紧绷的心弦终于一松,知道公子终究是听进了自己的劝告。
宋匡毅叹气道:
“也罢,为了三房的安宁,为了避免日后兄弟阋墙的惨剧,我就听老师的吧。”
他看向玄衣老者,眼神溢满悲悯和痛苦:
“但只阻止他回来即可!至于那份羊皮卷就算了,我是他匡延的大哥,我只是想守护我的东西,但我不能抢弟弟的东西,那会让母亲伤心的。”
玄衣老者蹙了蹙眉,觉得公子还是过于仁厚,太孝义了。
羊皮卷若真能批发制造[邪祭寄生体],再由公子拿回来,献与家族,那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公子必能凭此得到更多的支持,甚至改变三房现在被大房打压的局面也未可知。
宋匡毅仿佛知道玄衣老者在犹豫什么,他正色道:
“老师,我不想让母亲伤心。”
玄衣老者遂郑重点头道:“公子仁厚,顾念亲情,老夫佩服。”
他只能答应公子不去打羊皮卷的主意,尽管会失去很多利益,但转念一想,公子表现出的仁厚,不正是自己甘愿效死的原因么。
宋匡毅站起身,对着玄老郑重其事地拱手,深深一拜:
“此事,就全权拜托老师处理了。”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充满了老师的信任与倚重,
“学生还有一个请求,无论如何,莫要害了匡延的性命,他终究是我唯一的弟弟。”
玄衣老者同样对其拱了下手,沉声道:
“公子放心,老夫心中有数,定会妥善处理,绝不让公子为难。”
玄衣老者心底本也没有要谋害宋匡延性命的想法,但公子的话,反倒给他狠狠提了个醒。
玄衣老者躬身告退,出了房门,眼底杀机弥漫。
“二公子不死,公子的位置便永远不那么稳当,公子可以顾念手足,可二公子生性残忍狡诈,可不会顾念公子。”
廊外树影婆娑,映得老者面容阴晴不定:
“有些事情,公子不愿意做,可我身为老师,岂能不替他铲除隐患呢?”
玄衣老者心中已有决断,但具体如何行事还需细细谋划,既要达成目的,更要确保事后无人能追查到他身上。
这并非为自己考虑,而是绝不能因他之过牵连公子。
他略一沉吟,目光落在不远处廊下的女佣身上。
那女佣正捧着玉碗,小口品尝着碗中几瓣橘子,脸颊还残留着因得到公子赏赐而泛起满足的红晕。
见老者走近,她慌忙低头行礼。
玄衣老者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直接从她捧着的玉碗里,拈走了最大、最饱满的一瓣橘子。
在女佣有些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玄衣老者慢条斯理地将橘子瓣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玄衣老者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嗯,果然很甜……”
然而,女佣在接触到那笑容的瞬间,却只觉得莫名瘆人,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瞥了眼庭院最深处,大房一脉的方向,而后又看向女佣,幽幽道:
“公子平日里待你如何?”
“公、公子待我恩重如山。”
女佣慌忙答道,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玄衣老者满意地点点头,忽然俯身凑近,女佣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那么.”
老者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毒蛇般钻入女佣耳中,
“若是有件小事要你为公子去做…..你可愿意?”
女佣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玉碗“啪”地一声跌落在地,橘子瓣散落一地。
书房内。
厚重的紫檀木门将外界声响尽数隔绝,连风声都透不进来。
宋匡毅重新坐回椅子上,伸出手,重新拿起书案上那卷刚刚放下的古籍。
修长的手指翻书到刚才中断的一页。
泛黄的宣纸上,墨迹古朴。
书页顶端,一行四字标题映入眼帘——斧声烛影!!!
……..
下城九区,798街区,“血玫瑰”酒吧。
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油来,劣质香水、浓烈酒精、烟草焦油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荷尔蒙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微醺又烦躁的独特“芬芳”。
震耳欲聋的低音炮轰鸣着,将心脏都震得发麻。
酒吧深处某处固定的包厢内,隔音材料削弱了外面的喧闹。
昏暗的灯光下,李晌正倚在沙发深处,指间夹着的香烟升起袅袅青烟。
“嗡……”
搁在桌角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发出沉闷的震动声。
李晌漫不经心地瞥去,却在看清发件人名字的瞬间瞳孔微缩——冯矩。
他掐灭烟蒂,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简短的信息跃入眼帘:
恭喜李队即将荣升巡捕房局长,今晚有空出来宵夜吗,我请!
短短一行字,李晌却看了足足三遍。
他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两道浓眉反而拧得更紧,几乎要绞在一起。
他沉默着,将手机屏幕转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常二丙。
常二丙正将一把“糖豆”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见状伸长脖子凑过来看。
糖豆这是“血玫瑰”的特供货,一种新型固态醒神液,劲儿比传统的液态货温和,成瘾性也低些,在下城某些圈子里颇为流行。
看清短信内容,常二丙眼睛一亮,含混不清地嚷道:
“嘿,成了,咱们把羊皮卷送给特派员是送对了,如果我没猜错,冯矩这是提前认输,想借这顿宵夜来赔罪服软了。”
常二丙冷笑两声,补充道:
“如果冯矩真识趣儿的话,我觉得就算看在冯睦的面子上,等李队您高升了,不妨就让冯矩继续当他的队长,也算是再卖特派员一个好。”
李晌却没接话,只是将手机收回。
常二丙的话像噪音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却丝毫冲不散他心头那股沉甸甸的不安。
冯矩?认输?下台阶?
李晌本能觉得有点问题。
他其实没有特别了解冯矩,但他知道好朋友冯睦可是个极度危险的疯子。
作为疯子的老爹,冯矩就算再比不上儿子,也不至于半场认输吧?
而且从神探的角度来分析,冯矩若是真心服软,那他在短信里应该现在就称呼自己为李局才对啊。
最重要的是,特派员给他的感觉让他隐隐不安。
但他没告诉常二丙,因为告之无益,他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是多心了。
李晌转头看向马斌,把短信同样给后者看了眼,问道:
“你怎么看?”
是的,对特派员的怀疑,他没告诉常二丙,却告诉了马斌。
长久的接触下来,李晌现在愈发觉得马斌脑子很好使,并且对危险的嗅觉很敏锐,以及总能在绝境中找到生路的生存智慧,这正是此刻他最需要的。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马斌就知道李晌在担忧什么。
他思索片刻道:
“这顿饭无论是冯矩的意思,还是特派员的授意,你都得去,如果真有危险,不去反而才更危险。”
李晌沉声赞同:“是这个理。”
常二丙:“.”感觉二人在打哑谜,他怎么听不懂咧。
他眼神有点幽怨的看向李晌,默然不语。
马斌则又道:
“不过饭由咱们来请,时间地点由我们定,到时候李队你就.”
夜色已深。
一家比较偏僻的私人菜馆,招牌破旧,门脸不起眼,店堂里早已没了其他食客,只剩下后厨偶尔传来锅勺碰撞的闷响。
包间里,吊灯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木质圆桌照得泛着油光。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冯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风衣,领口竖起,挡住了小半张脸。
他没有立刻进来,目光扫视了一遍狭小的包间内部。
视线在李晌和常二丙脸上短暂停留,随即投向包间两侧糊着廉价墙纸的隔板墙壁。
他死而复生后强化的五感,如同精密的雷达瞬间开启。
咚.咚……咚…….
隔墙两侧,紧贴着墙壁的位置,清晰地传来至少十几道强健而压抑的心跳声。
没有碗碟碰撞声,没有咀嚼吞咽声,更没有交谈的嘈杂。
显然不是食客,而是提前埋伏好的人手。
冯矩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李晌倒是谨慎,看来是有嗅到危险的味道……那这事儿,倒是简单了。”
他迈步走进包间,反手带上门,拉开椅子在李晌对面坐下。
原本准备的客套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此刻却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他手指搭在桌沿,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开门见山道:
“李队恭喜啊,特派员说要把局长的位置给你坐,只不过,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着坐上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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