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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叔在作甚?”景王想来书房瞅一眼,可孙重楼那门板般魁梧的身体挡在门外,按照他的了解,没有蒋庆之的许可,就算是神灵来了,孙重楼也不会让步。
孙不同陪着他,说:“看着似乎有些挠头事儿。”
不会是我的事儿吧?
景王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
昨日道爷把他找去,问他喜欢什么地方。
这是在为他就藩做准备,景王含糊以对,今日大清早就来求助表叔。
就藩就是养猪,这是蒋庆之过去说过的话,景王后来打听了一番藩王的境遇,深以为然。
说实话,他当时和朱老三争,争的不只是那个位置,更多是在争取可以不用被圈养的自由。
书房里,蒋庆之正在苦笑。
“鼎爷,你这是要让我改造儒家和儒学不成?”
大鼎摇晃了一下,仿佛是个欢喜的孩子。
蒋庆之叹息,“这事儿太难。”
轰!
一股宏大的气息涌来,蒋庆之苦笑,“我就算是答应了,如今儒家那些人视我为死敌,我开口说改造儒家和儒学,你觉着谁会听我的?”
大鼎默然。
——我只要结果。
艹!
蒋庆之想竖个中指。
但不敢。
这事儿还真是令人头痛啊!
蒋庆之把事儿丢来,“让老四来。”
门外,孙重楼冲着景王招手,“少爷叫你!”
“来了!”
景王笑嘻嘻的过来,推开门探头看了里面一眼,见表叔眉头紧锁,便笑道:“表叔,这是遇到难事了?可有我能帮衬的地方。”
“你?”蒋庆之看了景王一眼,摇头,“说,啥事。”
景王坐下,“那日表叔走后,母妃就一直在发呆。”
“嗯!”蒋庆之不支持景王夺嫡,彻底打掉了卢靖妃最后的侥幸心和念想。
“我去探望母妃,谈及了夺嫡的事儿。”
蒋庆之拿出药烟,景王摸出火媒,熟练的为他点烟。
“没事儿你带着火媒作甚?”蒋庆之吸了口药烟问道。
“艾灸。”景王熟练的盖上火帽。
蒋庆之说道:“你是老幺,深得陛下宠爱,这也让你母妃,让你生出来不该有的心思。”
“表叔,我……”
“等我说完。”蒋庆之摆摆手,“长幼有序,这是千年来的规矩。哪怕是帝王也无法改变。汉高祖、唐太宗,他们都曾有过弃长的念头。最终如何?”
“你母妃能干,你也不错,可综合来看,你可能比得上当年夺嫡的那两个皇子?”
景王想了想,摇头,“不能。我有个疑惑,既然如此,表叔为何一直不表态,反而一视同仁。”
“刚开始我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蒋庆之笑了笑,“到了后来,陛下给过我暗示,让我慢慢让你死心。可看着你……”
蒋庆之看着景王,眸色温和,“你和老三跟着我学习多年,在我眼中,如同我的孩子一般。”
从年纪上来说,蒋庆之说自己像是兄长更合适,但他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多年,在心态上做这两个皇子的爹没毛病。
“嗯!”景王想到了这些年蒋庆之对自己的回护之意,微微垂眸,“表叔是不想打击我吗?”
“你是个骄傲的人,夺嫡对你来说便是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我若是早早就表态,让你打消念头。我担心往后余生你会不知为何活着。”
人活着就得有个目标,直至知天命。
知天命,便会对那些所谓的成功不屑一顾,只求内心的安宁。
“后来你学医,我便知晓你这孩子做出了选择,说实话,当时我很欣慰,也有些心酸。”
蒋庆之抽了口药烟,见景王低着头,不禁叹息,“你选择学医,便是在告诉我们,你不屑于和老三争什么。”
“可所有人都觉着我学医是作态。”景王说,声音有些重,仿佛是感冒了。
“我知道不是。”蒋庆之摇头,“你的性子不屑于这等作态。”
“表叔!”景王抬头,眼中有水光闪烁。
所有人,包括道爷和卢靖妃都不理解他,觉得他是无奈之下做出了妥协。
——北征之战,裕王大放异彩,外界几乎一致认为,这位皇子入主东宫名正言顺。
“你这孩子心思重。”蒋庆之笑了笑,“心思重的人,也重情。你看似和老三明争暗斗,却处处都在维护他。这份兄弟情义……”
“我不需他的回报。”景王依旧骄傲。
“你以为老三不知?”蒋庆之莞尔,“不过如此也好,老四,那个位置不是什么好东西,坐上去,此生就被绑在上面,自由就成了奢望。”
“是。”景王深吸一口气,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陛下什么态度?”
“父皇问我喜欢何地。”景王笑的有些讥诮。
那是你爹啊!
“陛下问你,便是爱你之意。”蒋庆之叹道。
景王默然。
“说实话,就藩这事儿我觉得很蠢。”蒋庆之坦然道:“龙子龙孙嘛!自然该养尊处优。留在京师担心他们闹腾,觊觎大位。弄个地方养着他们,不愁吃喝,有钱有闲,多好的日子不是。”
蒋庆之不厚道的笑了,“人生而向往无拘无束的活法,藩王不得旨意不得出封地,那是另一个深宫。”
“其实,我在想这是不是报应。”景王眼中有些玩世不恭的味儿。
“什么报应?”蒋庆之觉得朱老四今日有些偏激。
“那些内侍宫人一朝进宫,从此便被锁在了深宫方寸之地,除去极少数人之外,见不到外面的天日。这人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藩王亦是如此。”
“你这说法倒是新鲜。”蒋庆之从这个角度思忖了一番内侍们对权力的变态渴望,得出了个结论。
内侍争权夺利,不单纯是为了权力本身,更多是想借用权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前汉有十常侍作乱,那些内侍为何作乱,我曾想了许久,后来发现身边人大多都有戾气,仔细琢磨不得要领。”
景王说:“我便给他们一一诊脉,发现大多肝郁。表叔,这是憋的。”
“你这是想说,若是你被……”蒋庆之突然身体一震。
历史上景王就藩后,最终郁郁而终。
对于这个骄傲的家伙来说,夺嫡不夺嫡他无所谓,但他不愿输。
就藩对他而言就是人生的惨败。
他向往自由,却被圈养在安陆那地儿。
两者相加,肝郁……郁郁而终。
蒋庆之叹息,“我知道了。”
景王说:“表叔,要不,带我出海吧!此生再不回来了。如此也没人忌惮不是。”
“那你母妃呢?记住,没人忌惮你!”蒋庆之摇头,起身道:“我进宫一趟。”
“一起吧!”景王说。
“你去作甚?”朱老四把宫中视为牢狱,蒋庆之觉得奇怪。
“去看看我娘。”
这是蒋庆之待见这个侄儿的一点:孝顺。
他是真孝顺,朱老三的孝顺中带着算计。
蒋庆之突然明悟,以道爷的敏锐,怎会察觉不到这两个儿子孝顺的真伪。
不过是装傻罢了。
对于道爷来说,自己的继承人必须有手腕,有城府。
景王看似聪明,但这厮太骄傲,骄傲到了自负。
道爷早年便是如此,后来在这方面吃了大亏。所以他更看好的是朱老三。
啧!
这一家子的大戏啊!
蒋庆之见到道爷时,他仿佛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出,“老四可是向你求助?”
“是。”蒋庆之坐下,“陛下,老四那边……他既然退出了夺嫡之争,如何安置陛下自有想法,不过臣以为……”
“你是他表叔,朕许你管教他们二人,便是把你看做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这是家事,你只管说。”
“是。”蒋庆之斟酌了一下,“臣一直以为分封皇子不妥。”
“继续。”道爷平静的点头,表示你这个言论算不得惊世骇俗,不必担心朕会动怒。
“皇子分封一地,每年为了维系耗费不小,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时至今日,各地藩王繁衍生息,儿孙多的……”
蒋庆之犹豫了一下,道爷淡淡的道:“多不胜数,户部那边吕嵩多次和朕说,每年养着宗室的耗费,令户部上下焦头烂额。你有什么好建议?”
老吕,果然是够胆啊!
蒋庆之暗赞了一下吕嵩,说道:“对藩王而言,其实就藩就形同于入狱。”
道爷点头。“朕知。”
他本就是藩王出身,对藩王的心态了如指掌。
蒋庆之多了几分把握,“既然如此,让皇子就藩就成了一种惩罚。臣在想,可否换个法子。”
“前汉有诸王作乱,前晋亦是如此,前唐宫变宛若家常便饭,前宋也有烛光斧影之说。”道爷幽幽的道:“权力迷人眼呐。”
“那么三代为限如何?”
“三代为限?”
“定下太子后,其余皇子每年拨给一定数目的钱粮,任由其选择活法。喜欢经商的去经商,喜欢做木工的去做木工……”
“三代之后……”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三代之后……”
蒋庆之看着道爷,一字一吐,“为民!”
这是他蓄谋已久的一次出手。
剑指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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