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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九幽觉醒,烛龙重生 > 第21章 流沙渡口:青鸾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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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沙渡口,是诸天万界溃败后流出的脓血。

    夕阳,一盆熔化的铜,沉甸甸地泼在浑浊的河面上。那铜汁并非温顺流淌,而是带着粘稠的、近乎凝固的质感,在水面缓慢地、沉重地铺展,最终沉入河底,只留下满目刺目的、令人心悸的暗红。河水裹挟着上游战场冲下的尸骸——残缺的甲胄扭曲如挣扎的枯枝,断裂的肢体关节处泛着惨白的骨色,凝固着恐惧表情的头颅空洞地仰望着天空,无声地撞击着腐朽的木桩。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咚…咚…”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永不休止的丧钟。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的腥气、腐肉的甜腻,以及一种更遥远的、属于神魔战场特有的硫磺与混沌混合的腥甜,这气味浓稠得如同实质,粘附在皮肤上,钻入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凝固的血浆。

    烬靠在褪色的酒幡下,阴影将他大半张脸吞没,只留下一个模糊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酒幡上“醉仙居”三个字早已褪色剥落,只剩下一片污迹斑驳的破布,在带着尸臭的风中无力地飘荡,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喘息。他怀里抱着青鸾。她的羽翼上,暗红的血痕尚未干透,在夕阳下泛着粘稠的、令人心悸的光泽,仿佛凝固的火焰。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起她身下细沙的轻微颤动,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次摇曳都牵动着烬紧绷的神经,那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他的手,死死攥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的青色,掌心被硬物硌得生疼。那是一块从天界神将铠甲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神符碎片,边缘锐利如刀,冰冷刺骨,残留着神威的余烬,灼烧着他的掌心。青铜色的龙鳞覆盖着他的小臂,在阴影下呈现出一种暗哑的、仿佛凝固了千年的金属质感,鳞片缝隙间,偶尔有极细微的、熔金般的火光一闪而逝,随即又被压抑下去,如同被囚禁的雷霆。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强行蛰伏的凶兽,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随时准备撕裂眼前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扫过渡口每一个角落,警惕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青鸾的翎羽,无风自动。那曾经流光溢彩、象征着天界精密造物的羽翼尖端,此刻萦绕着一圈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光晕。光晕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那是她耗尽最后一点神力维持的“匿踪结界”。这层薄如蝉翼的光,是他们在这片充满敌意的废土上唯一的遮羞布,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破碎。她的头枕在烬的胸膛,睫毛颤动,似乎在噩梦中挣扎,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酷刑。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烬的胸膛上,烫得他心口发紧。

    渡口上,行人匆匆。衣衫褴褛的流民,眼神空洞麻木,拖着疲惫的步伐,脚镣磨破的脚踝渗着血,在沙地上留下断续的暗红足迹;凶神恶煞的佣兵,刀鞘摩擦着破旧的皮甲,发出刺耳的声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如同饥饿的鬣狗;还有更多看不清面目的影子,在破败的棚屋和堆积如山的垃圾间悄然游走,如同鬼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死亡的气息。所有人都刻意避开烬和他怀中的青鸾,仿佛他们是瘟疫的源头。偶尔投来的目光,混杂着恐惧、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天界爪牙的冰冷审视,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声地缠绕。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砂砾的刺耳噪音,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破了渡口的死寂。

    一支商队出现在入口处。队伍庞大,清一色高头大马,拉着覆盖着黑色油布的沉重货车。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枯瘦如柴,裹在一件油腻的皮袄里,皮袄上沾满了沙尘和不知名的污渍。他脸上沟壑纵横,如同风化的岩石,那只仅剩的眼睛浑浊发黄,却锐利得如同鹰隼,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寒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巴掌大的黄铜罗盘,罗盘表面刻满了繁复诡异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在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指针正疯狂地、无规律地旋转着,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弄,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哒”声。

    老者勒住缰绳,枯瘦的手指在缰绳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浑浊的独眼缓缓扫过渡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每一个角落。当他的目光掠过烬所在的角落时,那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愕和狂喜瞬间涌上他枯槁的脸。

    “嗡——!”

    一声刺耳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尖啸,猛地从老者腰间炸开!那枚黄铜罗盘,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表面符文瞬间亮起刺目的血光,如同被点燃的血液!指针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掰断,“咔嚓”一声脆响,竟硬生生断裂!断裂的指针尖端,带着一溜血光,如同离弦之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直直射向烬怀中!那血光带着一种亵渎的、贪婪的气息,目标直指青鸾!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哀鸣。空气瞬间凝固,连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道致命的血光,看着那独眼老者脸上扭曲的表情。

    老者那张枯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只独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贪婪与嗜血的寒光。他枯瘦如柴的手猛地一挥,动作快得带起残影!那手指如同枯枝,却蕴含着可怕的力量。

    “拿下!”一声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瞬间点燃了渡口的杀机。

    “锵!锵!锵!”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商队前后左右的货车阴影中瞬间暴起!他们全身包裹在紧身的黑色劲装中,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着冰冷杀意的眼睛,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手中长刀出鞘,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森然寒光,如同数十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锁定烬!刀光映照出烬骤然收缩的瞳孔,那瞳孔深处,压抑了许久的熔金火焰轰然爆燃!那火焰带着毁灭的气息,几乎要冲破他的眼眶!

    “吼——!”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龙吟,不受控制地从烬的喉咙深处滚出!那声音带着远古的威严和滔天的怒火,震得空气都在颤抖!青铜色的龙鳞瞬间覆盖了他裸露的皮肤,如同披上了一层坚固的战甲,熔金火焰在他周身剧烈地明灭,如同沸腾的岩浆!脚下坚硬的砂石地面竟开始融化、龟裂,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缕缕青烟!他怀中的青鸾被这股狂暴的气息惊醒,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那惊慌中带着一丝无助。

    “别动!”青鸾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一丝急促的喘息,如同风中飘摇的芦苇。她冰冷的手指,带着微弱的青光,猛地按住了烬那已经布满龙鳞、即将化作龙爪的手腕!那青光如同清泉,瞬间浇熄了烬心头的部分狂暴。

    烬狂暴的气息为之一滞,熔金火焰在青鸾指尖青光的触碰下,竟奇异地平息了一瞬。他低头,对上青鸾那双清澈却带着血丝的眼眸。那眼眸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坚定。

    “看,”青鸾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那鲜血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目,如同雪地上的红梅。她却努力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微笑,目光越过烬的肩膀,望向渡口外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一望无际的荒漠,“沙暴…来了。”

    话音未落——

    “呜——!呜——!”

    一种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咆哮,由远及近,瞬间压过了渡口所有的喧嚣!那声音如同万马奔腾,又如同巨兽苏醒,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酒幡疯狂地抽打,发出“噼啪”的声响,棚屋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浑浊的河水被掀起滔天巨浪,如同愤怒的巨兽!

    遮天蔽日的黄墙,如同灭世巨兽的吐息,以摧枯拉朽之势,从荒漠尽头滚滚而来!那不是普通的沙尘,而是亿万颗裹挟着毁灭气息的、被混沌能量污染的砂砾组成的死亡风暴!每一粒砂都如同烧红的钢针,带着混沌的恶意!所过之处,光线被吞噬,声音被淹没,视野被彻底剥夺!整个流沙渡口,瞬间被投入一片狂暴、窒息、混沌的黑暗!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啊——!”

    “快跑!”

    “救命!”

    渡口瞬间陷入彻底的混乱!惊恐的尖叫、马匹的嘶鸣、货物倾倒的巨响、砂砾抽打在物体上的噼啪声…所有声音都被沙暴的狂啸淹没、扭曲,如同地狱的交响乐。人群如同被惊散的蚁群,在能见度不足一尺的黑暗中疯狂奔逃、推搡、践踏。哭喊声、咒骂声、绝望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绝望的海洋。黑衣杀手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打得措手不及,阵型瞬间被冲散,刀光在狂暴的沙砾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萤火之于烈日。

    就在这末日般的混乱中心,一点微弱的青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骤然亮起!

    青鸾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口精血在空中化作一颗璀璨的青色光球,瞬间将她和烬包裹其中!光球剧烈地闪烁、明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青鸾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口中溢出的更多鲜血。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如同失去了所有血色。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猛地向前一推!那动作带着一种赴死的悲壮。

    “走!”

    青光暴涨!如同挣脱束缚的箭矢,裹挟着烬,冲天而起!并非逃向相对安全的荒漠深处,而是迎着沙暴最狂暴的核心,如同飞蛾扑火般,直扑流沙渡口最深处——那座耸立在乱石滩上、如同巨兽獠牙般狰狞的黑色山崖!

    鬼哭石窟!

    传说中,进去的活人,从未出来过。石窟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在狂暴的沙暴中若隐若现,里面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哀嚎、在哭泣,那哭声穿透风沙,直刺人心。

    青光在沙暴的撕扯下剧烈摇曳,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烬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离心力拉扯着自己,耳边是青鸾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那痛哼如同刀子割在他的心上。他死死抱紧怀中那越来越轻、越来越冰冷的身躯,熔金火焰不受控制地在他体内咆哮,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徒劳地灼烧着他的经脉,带来钻心的疼痛。

    “青鸾!坚持住!”烬的声音在狂风中嘶哑变形,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求。

    青鸾没有回答。她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烬胸前的衣襟,如同盛开的彼岸花。包裹他们的青光越来越暗淡,越来越稀薄,如同风中残烛。就在距离石窟入口还有不到十丈的瞬间——

    “噗!”

    青光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骤然熄灭!

    失去了青光的庇护,狂暴的沙砾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抽打在烬和青鸾身上!烬闷哼一声,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用后背和龙鳞硬抗这毁灭性的打击,同时将青鸾死死护在怀里。那沙砾如同无数把小刀,切割着他的皮肤,发出“沙沙”的声响。

    “轰隆!”

    一声巨响,他们重重地砸在石窟入口冰冷的岩石地面上!砂砾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他们大半掩埋。那砂砾带着混沌的恶意,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们。

    烬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血的沙子。他挣扎着扒开身上的砂砾,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青鸾。

    她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如同破碎的琉璃娃娃。她身上的羽翼黯淡无光,边缘甚至出现了焦黑的痕迹,仿佛被火焰灼烧过。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消失。那维系着她生命的微弱青光,彻底熄灭了。她如同一个精致的、易碎的娃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随时会破碎。

    “青鸾!”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颤抖着手,探向她的鼻息。

    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烬。熔金火焰在他眼中疯狂跳跃,几乎要冲破眼眶!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石窟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龙吟低吼在喉间滚动,准备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哪怕里面是刀山火海!那黑暗仿佛在召唤他,又仿佛在嘲笑他的绝望。

    就在这时——

    “呜…呜…”

    石窟深处,那原本被沙暴狂啸掩盖的、若有若无的、如同鬼哭般的哀嚎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声音凄厉、怨毒,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哭诉、诅咒,带着一种直刺灵魂深处的寒意,让烬狂暴的火焰都为之一滞。那哭声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抓挠着他的心脏。

    紧接着,一个苍老、沙哑,仿佛在砂砾中磨砺了千年的声音,穿透了风沙的咆哮和冤魂的哭嚎,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石窟入口:

    “孽障…带血入洞…扰了老道清修…该当何罪?”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烬的心头。石窟入口处,狂暴的风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砂砾拍打在屏障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只手在抓挠,却又无法逾越。那屏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隔绝了外界的狂暴。

    烬抱着青鸾残破的身体,僵立在原地。熔金火焰在他眼中明灭不定,青铜龙鳞在石窟入口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他缓缓抬起头,赤红的龙瞳,穿透飞舞的砂砾,死死盯向石窟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在缓缓蠕动。

    那苍老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遥远的记忆深处,曾听过这样的声音。石窟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那悲悯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让烬狂暴的心绪为之一动。

    烬怀中的青鸾,指尖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那动作如同幻觉,却又如此真实。仿佛在回应着石窟深处的呼唤。

    烬的心猛地一跳。他低头,看向青鸾。她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仿佛即将醒来。那微弱的动作,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瞬间点燃了烬心中的一丝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暴和绝望。熔金火焰缓缓平息,青铜龙鳞也收敛了光芒。他抱着青鸾,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石窟深处。那黑暗仿佛在欢迎他,又仿佛在吞噬他。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击在命运的鼓点上。

    石窟深处,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进来吧…孩子…风暴…才刚刚开始…”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引导着烬前进。烬抱着青鸾,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石窟入口的风沙屏障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狂暴和混乱。

    鬼哭石窟内,一片死寂。只有那若有若无的鬼哭声,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伤和怨恨。烬抱着青鸾,走在黑暗中,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命运上。他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而青鸾的命运,以及他自己的命运,都将在这片黑暗中,迎来新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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