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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真君道长的拂尘扫过阶上的露水珠,“滴答”一声落在青石板上,却像砸在他心里, “当年你们要走,是觉得青溪村的日子太静,静得能看见下辈子?”
林泽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可眼前却晃开了曾经的记忆。自打他出生起,就在那处“兵找不到、税吏进不来”的窝。后来在晒谷场的石碾子刚安好的时候他和吴秀英成的亲,青竹从五岁起,扎着俩小辫,秋收时天天跟在父亲身后捡粟米穗。可他总觉得那山窝子憋得慌。
他有一次偷溜出去,听镇上的货郎说,汴梁城有高楼,有能映出人影的铜镜,有不用自己纺线的细布。他跟父亲吵,拍着晒谷场的石碾子喊:“爹!咱不能一辈子窝在山里!我要出去闯,给青竹挣个好前程!” 他爹当时气得手抖,“闯?外头是吃人的乱世!多少人逃还来不及,你非要出去送死?我林茂没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
五年前的晒谷场,石碾子“咕噜”转着,粟米的碎壳飘在风里,他爹林茂蹲在门槛上嘴里反复念叨“山里安稳就是福”。可他总觉得这山窝子是个囚笼:“爹!咱一辈子种三亩粟米,青竹将来也嫁个山里汉,这日子一眼能望到头,有啥意思?” 吴秀英当时也点着头,她跟林泽想的一样,觉得山里的日子太窄,窄得装不下“前程”两个字。
林茂当时气得直哆嗦:“你们出去,遇上兵、遇上匪,连骨头都剩不下!”
他们没听。
走那天,林青竹抱着林泽的腿哭,林泽没敢回头。林茂站在老槐树下,背对着他们,肩膀在抖,却没说一句留人的话。他们揣着林茂偷偷塞的三贯钱,以为能闯出名堂,却没料到乱世的刀子,是那么狠。
三贯钱撑了五个月,他们在汴梁城外做过挑夫,被工头扣了工钱。跟着货郎走南闯北,货郎被乱兵杀了,他们只能捡些别人剩下的干粮。最后流落到一片荒山里,天快黑时找到间破庙,庙里蛛网结得能裹住人,窗纸破得漏风,地上还散落着几根人骨。
“先歇会儿,明天再找路。”林泽把仅有的半块干饼递给吴秀英,刚要生火,庙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不是风推的,是一团黑雾裹着几根白骨,慢悠悠飘了进来。那黑雾里裹着个模糊的人影,声音像指甲刮着木头:“又来两个送死的,正好,我好久没尝过新鲜的人肉了。”
吴秀英吓得往后躲,林泽把她护在怀里,伸手摸向腰间的柴刀,那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磨得雪亮,可在黑雾面前,根本没用。
黑雾猛地扑过来,裹住林泽的腿,刺骨的疼瞬间袭来,“疼……”林泽咬着牙,把吴秀英往庙外推,“你走!别管我!” 可黑雾更快,一卷就缠住了吴秀英的头发,把她往里拽。吴秀英尖叫着,手指抠着庙门的木头,指甲都翻了。
那黑雾里的人影笑得更难听:“走?我可是跟你们一段了,听到你们说家里人。等着吧,你们山里的爹,还有那个小丫头,早晚也得像你们这样,被我们啃了骨头,吸了精气!”
“你敢!”林泽红了眼,挣扎着要扑过去,可黑雾缠得更紧,腿上的肉像被什么东西咬着,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想起他爹蹲在门槛上的样子,想起青竹抱着他腿哭的模样,心里像被火烧:“我操你娘的!有本事冲我来!别碰我家人!”
就在他以为要被黑雾吞了时,庙门外忽然闪过一道金光。一位道长手拿黄符冲了进来,符纸贴在黑雾上,“滋啦”一声,黑雾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尖叫起来,裹着的白骨“哗啦”散了一地。道长的拂尘一扫,剩下的黑雾化成一缕青烟,没了踪影。
林泽和吴秀英瘫在地上,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顾不上疼,刚才那鬼怪的话,像根毒刺扎在心里。“我爹……青竹……”吴秀英哭着抓着道长的衣角,“它说要吃我爹和我娃,是真的吗?”
许真君蹲下来,给他们敷上止血的草药:“那是‘影鬼’,专吸在外行走的人精气,喜欢用家人的安危吓唬人。可它的话,也不是全假,乱世里,鬼怪横行,你们若没本事,自己活不了,也护不住别人。”
从那天起,他们就跟着许真君去了闾山。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剑、画符,林泽的手被桃木剑磨出了血泡,结痂了又磨破。吴秀英的手指被符纸的朱砂染得通红,夜里练到胳膊抬不起来。他们不敢偷懒,一闭眼就想起影鬼的尖叫,想起那句“你们的爹、你们的娃,早晚也得被我这样啃了骨头”,他们恨那鬼怪,更怕自己没本事。
“这三年,你们练得比谁都苦。”许真君看着林泽攥得发白的指节,“是怕回去后,护不住家人?”
林泽猛地抬头,眼里的泪水差点掉下来。是,他怕。他怕自己现在回去,还是个没用的废物,连影鬼那样的东西都打不过,更别说护着家人。 吴秀英的手指紧紧攥着符袋,里面藏着个小石子,那是当年从青溪村的溪流里带出来的,她每天都摸一遍。
“我梦见过青竹,”她声音发颤,“梦见她蹲在晒谷场边,看着别人的娘给娃缝衣裳,她自己站一边不说话。我怕……怕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认得我了,更怕我护不住她。”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松枝,落在他们的道袍上。
“你们的本领,够护着家人了。”许真君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叠好的符箓,“影鬼那样的东西,现在的你们,一张符就能打散。这里有为师画的五雷符和召将符共五张,遇到大凶可用。”
林泽接过布包,指尖触到符纸的纹路,忽然想起当年林茂塞给两贯钱时,也是这样的布包,粗粗的布,却裹得严实。他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问:“师父,要是……要是我爹还在气我当年的冲动呢?”
“他气的是你不懂得惜命,不是气你想闯。”
吴秀英想起当年走的时候,林茂背过身,她以为是生气,后来才明白,那是怕他们看见他哭。
“走吧。”林泽拉着吴秀英的手,往山道下走。鞋子踩在露水上,发出“啪嗒”的轻响,他手里的桃木剑不再是摆设,怀里的平安符也不是安慰,他终于有本事,回去护着他想护的人了。
“这儿离青溪村有千里远,这一路咱们正好可以收妖捉鬼,检测我们所学。”林泽声音坚定。
吴秀英点头,把符袋攥得更紧。她想起影鬼的话,心里的恨又涌了上来,可更多的是决心,她要把本领练得更好,要护着林茂,护着青竹,护着青溪村的每一个人,再也不让鬼怪敢打家人的主意。
“咱们这次,再也不离开了。”吴秀英轻声说,眼里闪着光。 林泽握紧她的手,重重点头。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因为“觉得日子没意思”就冲动离开,不会再让家人担心,更不会让鬼怪有机会伤害他们在乎的人。他们要在青溪村,守着父亲,守着女儿,守着那片能看见“下辈子”的粟米地,用手里的本领,护着这一方安稳。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山道上。闾山的铜钟声还在山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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