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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还是那个陆小夏，轮廓没变，骨相没变，比以前更瘦了些。
她低头看看揪着她衣领子的那双手，瘦得跟鸡爪子似的。
两边眼角都有了细纹，但眼神却冷得像冬天的冰溜子。
“小夏，你……你要问什么？你问……”
“当年，你们把妞妞卖到哪里了？”
“妞妞？哪个妞妞？哦，你是说二丫头啊……我不知道……”
崔兰英的双脚陡然离了地。
她吓得抓住陆小夏的手，声音颤了起来：
“是你嫂子秦红秀找的买家，后面的事…我……小夏，我说实话，这可不关我的事，妞妞再怎么说是我亲孙女，我不会害她，当初只是想找个好人家让她享福去。谁知道……谁知道……”
陆小夏眼里的戾气陡然炽盛，咬牙挤出一个字：
“说！”
“妞妞去的那家在三百里外的罗县，那家三个儿子，就想有个小闺女。可是妞妞福薄啊，她去了那家才四个多月，就病了一场，肺炎，抢救不及时……妞妞没挺过去！你当时刚怀上老三，没敢告诉你啊。那家人当初给了五千块，后来孩子没了，文礼还退了人家一千块钱，这钱我也一分没花，文礼经的手，跟我没关系……”
陆小夏的手骤然一松。
心脏一瞬间像是被碾过。
妞妞没了……
早就没了……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突然被抽真空机吸了一口中。身体变得很轻，飘飘忽忽的。
崔兰英趁着她发愣，连忙做贼似的闪身逃了出去。
她贴着墙缓缓坐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孩子被抱走的时候才七个月，正是认生的时候。
到了陌生的环境，应该哭得很凶吧。
孩子没的时候也才一岁多，来这个世界短短一趟，没享过福，没被好好对待过。
生下来就被于文礼骂作赔钱货，于化庆甚至想把孩子遗弃到医院的后山上。
外间有客人，她不敢大声哭。
只能死死压着喉咙，无声的流泪。
良久，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她擦干眼泪，去一旁的洗手池用冷水洗了把脸，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后厨的小暖借了手机。
小暖手机里，有于化庆的号码。
她拨出那个号码，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喂！”
“是我，陆小夏。”
“哼！杀人犯，我正要去找你，上回该签的字，该画的押，还没画呢！”
“签什么字？”陆小夏明知故问。
“你杀了我儿子，你得赔钱！”
陆小夏轻嗤，于化庆和于文礼一样，生儿子传宗接代的执念根深蒂固。
今天，就把他这执念破除了吧。
“你哪有儿子，于化庆，你媳妇刚才单独来找我。”
“她找你干什么？”
“当然是警告我，不要把她和何有建的秘密告诉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五秒。
“什么秘密？”
“有些秘密，还是要告诉你，免得你被人蒙骗一辈子。于化庆你听好了，你根本没有儿子。于文礼，是你老婆跟何有建的种，不信的话，你可以跟于天赐查查亲缘关系，你会发现，你们爷孙俩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电话里一片静寂。
良久，传来一声暴喝：
“你放屁！”
她轻轻挂了电话。
……
……
于家。
于化庆正在楼下跟一帮老头儿下象棋。
中间接了个电话，脸色就变了，挂电话的时候把象棋盘都掀了。
一帮老头纷纷在后面骂他不是个东西，输不起，臭棋佬，人品跟棋品一样臭！
于化庆压根没听见。
他的脑子轰轰隆隆的，像一锅沸腾的开水。
等走到楼梯口，他的脑子才冷静下来。
那个叫何有建的人，慢慢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
何有建，他曾经的好兄弟。
年轻的时候好的同穿一条裤子，后来慢慢淡了，现在已经好几年不联系了。
何有建给他戴绿帽子？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何有建那几年来他们家来得很勤，每次来手上都拎着东西。
有时候是一瓶平州烧白，有时候是两个卤猪耳朵，有时候拎二斤糕点。
逢年过节，两家也经常走动。
何有建还提过要认文礼做干儿子。
他妈的！
于化庆的脑袋像是被炮弹轰过，一会儿什么也听不见，一会儿又呜呜的嚣叫。
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他闭着眼想了想，没有一点头绪。
他只记得自己跟崔兰英结婚前五年，崔兰英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
他们于家，从他父亲那一辈开始，就是单传，到他又是独子。
生儿子传香火在他们老于家是一顶一重要的大事。
为了尽快怀孕，他到处找偏方，烧高香，那几年崔兰英不知喝了多少汤药。
后来终于在一个安州那边的老中医那里寻到了方子，几副黑乎乎的药汤下肚，崔兰英终于怀上了。
他又努力的回忆了一番，崔兰英怀孕前，他离开过家吗？
没有。那时他是生产队副队长，大忙人，哪走得开。
不对！他去安州找老中医，去了三天呢。
自己父亲去的早，家里就一个寡母，早早就耳聋了。
崔兰英在家里做出点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化庆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自己也真是太善良了啊，竟然被身边的人骗成了王八。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他外甥家去年出了丑事，外甥娶了个新媳妇，结婚七个月儿媳妇生了个孩子，后来去做了什么鉴定，查出来孩子果然是个野种。
他也要去做鉴定。
“喂，大伟，你去年做那个鉴定，在哪做的？……人民医院……遗传科……嗯，身份证户口本，一个户口本上……好……没事，我替别人问问。”
他上了楼，进了家门，老婆子不在家。
孙子正在家里打游戏。
突然觉得自己的大孙子不香了是怎么回事。
于文礼长相不像他，像崔兰英。那时候大家还说，儿子像妈有福气。
到了于天赐，天赐长得像于文礼，人们又说，谁的种像谁。
他妈的，这个世界总是有各种胡说八道。
他瞪着一双牛眼，盯着于天赐的脸看。
把于天赐看糊涂了：
“爷，你看啥？”
于化庆虎着脸走过去，伸手就把电脑机箱的电源关了。
“你起来，跟我走。”
“爷！你关我电脑干嘛，去哪儿！又去找那个杀人犯吗？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于化庆一脚踹翻了电脑机箱。
妈的，这小畜生十七了，屁也不会，他十七的时候，已经能下地套牛犁地了。
这么蠢，到底是不是他老于家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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