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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明的一天，从骂骂咧咧开始。
早上睁开眼，看啥都不顺眼。他感觉家里的蟑螂都比他活得像个人。
于是他就骂蟑螂，骂楼上邻居声音吵，骂隔壁电视机声音大，实在没的可骂，他就骂于小暖。
都是那个贱蹄子，把他的零件扎坏了，使他受了十几年老罪。
以前天天骂媳妇，现在不敢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把媳妇骂跑了，连个做饭的都没有。
儿女们都愿意给钱，但没人愿意接他同住。
只要媳妇不触犯他原则性的利益。他甚至愿意跟媳妇说几句软话，逗个趣什么的。
一大早，黄秋画就说：
“今天你还想钓鱼去吗？你老闷在家里也不好，容易缺钙。医生不是说了吗，让你多晒太阳。我带你去大水坑那边钓鱼，没事，别怕，我陪着。”
难得黄秋画今天也好声好气的，于天明不想拂了她的面子。
于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去年有一阵，于天明迷上了钓鱼，买了一套钓竿，还挺上瘾的。
结果几个月前的某天早上，他又去钓鱼的时候，钓住一个死人。
是小区里姓张的一户人家的傻儿子掉水坑淹死了。
于天明有了心理阴影，好几个月没去了。
上个星期听说邻居老吴还在那里钓到了一条一斤重的大鲤鱼，于天明正心痒痒呢。
两个人说走就走。
于天明很配合。
自己推着轮椅，黄秋画拎着钓鱼包，一起往大水坑走。
大水坑是大胜庄村以前的一条河道。
拆迁时河道建成了景观水系，修了步道和栏杆。
秋季河道水量不足，上游被村民拦起来，拦成了一个大水坑，附近的钓鱼爱好者常去。
去往大水坑，要走一段缓坡。
坡道很缓，但挺长的。
下了坡道 就是大水坑。
为了钓鱼方便，钓鱼佬们拆了大水坑的几段栏杆。
当地的河务管了几次，但收效甚微，又因为这河道常年没什么水，面对一群蛮横的低素质钓民，河务也无可奈何。
刚走上坡道，黄秋画就把钓鱼包往于天明怀里一放：
“老公，我忘了拔门上钥匙了！你先去，我回去拔了钥匙就来！天明，下坡你把安全带系好！”
说着，黄秋画还贴心的帮丈夫系上安全带。
于天明在心里骂了句“蠢货”。
这老娘儿们干啥啥不行，忘拔钥匙这种事干了好几次了。
他把包放在腿上，自己往大水坑去。
反正以往去钓鱼，都是他自己去的。
他这个轮椅是电动助力式的，质量很好，闸很灵。
是儿子给买的，听说好几千块呢。
他并不是不能走，但是因为插尿袋，活动能力和范围都受限。
有了轮椅，他的活动半径大了许多。
钓鱼包放在腿上，于天明启动轮椅，往大水坑的方向走。
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钓鱼的人不多。
这很好，他自从受了伤，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
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
车子走了二十几米，速度有点快，他习惯性的去拉手刹。
这缓坡虽然坡度小，但毕竟是下坡。
须压着点速度，否则急刹容易翻车。
他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刹车很松，没有任何阻力。
他有点慌，立即疯狂捏刹车。
没有反应。
车速越来越快。
他的脑子在这一刻瞬间空白，只能惊恐大叫：
“啊——救命！来人！啊——”
轮椅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想跳车，但这速度他不敢。自从挂上尿袋后，他就变得小心翼翼，连个大幅度的动作都不敢做。
他的大脑依然处在惯性之中，不停的捏着闸，试图让轮椅停下来。
绝望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水坑边，有一个钓鱼佬，是他的本家兄弟于天利，小名老四。
“老四——老四——快——救命！”他大声叫。
病了很久，元气不足，虽然拼尽全力，但叫了好几声，于天利才听见。
于天利扭头，被飞驰而来的轮椅吓了一跳。
可是，他的钓竿恰好动了，鱼线的那头，勾住了一条鱼。
看不清是什么鱼，但这个大水坑里，能有斩获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钓鱼佬的本能使他无未能扔掉鱼竿，而是坚持把自已的鱼线甩上来，看到了鱼，他才扔了鱼竿。
百多长的缓坡，很快到了尽头。
待于老四去拦于天明的轮椅时，轮椅已冲到了眼前。
于老四也算仗义了，冒着被撞的危险，没有躲开，挺身而上，一把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可惜冲击力太大。
轮椅先是冲开他的手臂，而后带着巨大的惯性冲进了水塘里。
“噗通！哗啦！”
轮椅和人都下去了。
于老四也被轮椅带了出去，不过他是个健全的人，身手矫捷，抓住了水坑边的石头，打滑了几下，还是挣扎着上来了。
水坑对面，也有两个钓鱼佬，他们刚才就注意到了，无奈离得远，眼睁睁的看着轮椅从坡道上冲下来，冲进水坑里。
整个大胜庄，坐轮椅的就于天明一个，大家都认识。
但没有人想动。
于天明这个人，是个杂碎，当年不干人事，想糟蹋人家于小暖。
按辈份，于小暖要管他叫爷爷呢。
正经男人谁不背地里骂他不是人。
于老四不会水，干着急，大声向对面喊：
“老李，吴师傅，快来救人！”
但正经男人也不能见死不救。
没办法，老李和吴师傅只好撂下钓竿，跑过来。
老李顺路捡了根树枝，三个人串成一串，伸着树枝，递给于天明。
大水坑并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就到成年人的胸口。
但于天明掉进去的时候不是站着的，呛了好几口水。
他好不容易抓住了棍子，可是他忘了，黄秋画刚才走的时候，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他现在跟轮椅牢牢固定在一起。
那边的人拽不动。他这边只能起不来。
其实，只要他冷静，松开手先把安全带解了，再去抓树枝，人就能被拉上来了。
可是求生的本能又使得他不舍得松开树枝。
就这样僵持着。
他只能偶尔伸出半个头来换口气，又哭又叫的喊声救命。
最后，还是于老四壮着胆子走下塘子，把安全带解开。
这才把淹了个半死的于天明捞了上来。
（稍晚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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