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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瘦。
比年轻的时候还要瘦。
灰白的发丝,被风吹起。
虽然腰身还有曲线,比他家那个粗水桶耐看。
但肩膀也垮了。
屁股也瘪了。
看背影明明是个柔弱的老女人。
他努力睁大眼,特意去找地上的影子。
秋日的中午,温暖而干燥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涂在地上,浓重,沉郁,随着瘦削的身影一起移动。
有影子,说明她是活的人,不是鬼。
可是——
他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拐杖,四个爪子,好好的,不像是曾被摧残过。
他难以置信的用手去掰了一下拐杖,没问题,铝合金的,根本掰不动。
见鬼了,为什么在这个杀人犯手里,这合金拐杖跟纸糊的似的。
他莫名又想起十五年前那血腥的一幕。
惨死的于文礼。
他家跟于文礼家就是前后院,案发时,他听到于文礼的叫声,以为陆小夏又在挨打,就准备去劝架。
倒不是好心,而是他一直对陆小夏有着隐密的惦记。
以前媳妇看得紧,那段时间丈母娘生病,媳妇总回娘家。
他就想在陆小夏那里刷点好感,没准就得手了呢。
他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
现场都是刺目的血。
于文礼躺在门槛前,身子在抽搐。
上半身被血湿透了,前胸好几个冒血的窟窿,脖子上也咕咕冒血。
陆小夏快变成血人了,脸上身上都溅了血,披头散发的,攥着刀,骑在于文礼身上。
脸上带着要吃人的表情,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看上去就像真的吃了人一样。
嘴里还发狠的低声嘶吼着:
“不卖、不卖、不卖……”
每喊一声,就是一刀。
他亲眼看见,血呲到陆小夏脸上的时候,她连躲都没躲。
血溅得到处都是。
他当时吓得屁滚尿流,腿都软了,往回跑的时候摔了好几跤,事后才发现膝盖破了。
那个场景害得他做了半年的噩梦,晚上都不敢自己去厕所。
整个大胜庄没人能想到,一向被于文礼揉扁搓圆的陆小夏,会成为可怕的杀人犯。
一共十五刀,要了于文礼的命。
所有人都在感叹,把老实人逼急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大胜庄几个平时爱跟老婆动手的男人,那几年慢慢都改了打老婆的毛病。
连他自己,也忽然觉得自己家那腰比水桶粗的老婆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对老婆说话也温柔了好几年。
今天的陆小夏明明干干净净,身上没有一丝血,比当年更瘦,更苍白,他却觉得她比当年杀人的陆小夏更可怕。
他心里突然泛起巨大巨大的恐惧。
他当年是鬼迷心窍了么,竟然去打她女儿的主意。
那可是杀人犯的女儿啊。
他当时以为15年刑期很长,他忘了这个杀人犯还有出来的一天。
于天明压住身体的恐惧,给家里打电话,来接他。
他要报警。
他被杀人犯恐吓了。
他要申请人身保护令。
他哆嗦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拨出去。先拨给老婆,又拨给110,陈述了事情经过。
他要求警察调监控取证,然后把那个女杀人犯抓起来,最好枪毙。
三天后,辖区的警察给了他回复。
来了一个姓吕的老警察,声称自己负责监管刑满释放人员。
警察拿着监控视频去的他家,对着逐一画面跟他解释。
监控里,瘦瘦弱弱的陆小夏很和气的跟于天明聊天,还帮他拍身上的灰,帮他捡掉在地上的拐杖,聊完天又笑着跟他告别。
没有显著证据能证明陆小夏是去恐吓他的。
事实上,警察还真对陆小夏进行了问讯。
但陆小夏坚称来故地探访亲戚,偶遇了于天明,交谈了两句。
总之,从现有监控画面来看,并不能证明有恐吓行为。
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于天明却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晒太阳。
倒是他那个老婆黄秋画,骂骂咧咧了好几天,嚷嚷着要去找陆小夏赔钱。
于天明把陆小夏形容的很厉害,能把他的拐杖掰弯,黄秋画就觉得于天明在扯犊子。
她觉得于天明自从挂上了尿袋,就变得很怂。
啥啥都不行。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陆小夏,那个草包,跟于文礼结婚十几年,天天被揍得鼻青脸肿,性格软得跟发面团一样。
也只有于天明这样的怂包废物,才会怕陆小夏吧。
也不怪她不信,当年陆小夏犯事的时候,她正好回娘家,没亲眼见。
这些年,黄秋画没少上门纠缠于暖。
哪有伤了人不赔医药费的?
十几年了,于天明身体时好时坏,整体越来越差,花了那么多医药费,但排尿功能就是不行。
她不仅要照顾病人,还守了十几年活寡。
不就是男人没管住下半身么,杀人犯的女儿,人人得而诛之,欺负一下又能怎样。
而且于天明未遂啊。
他刚把裤子脱了,连蹭都没蹭进去,就被于暖用改锥扎伤了。
难道就因为伤人的是个未成年小姑娘,就可以不赔医药费吗。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杀人偿命,伤人赔钱,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法律不给她公平,她就自己朝于暖讨要公平。
于天明老婆的逻辑就这么简单粗暴。
于暖在少管所住到18,出来后,先是摆地摊为生,黄秋画拿着小喇叭去捣乱。
于暖换了个地方开包子店,她千方百计打听到店址,继续去要钱。
平州就这么大,于暖不管躲到哪里开店,她都能不屈不挠的把她翻出来。
然后带人上门要医药费。
她发誓,后半辈子跟于暖耗上了。
于暖挣10块钱,其中8块就要付给他家赔医药费。
于暖应该对于天明的后半生负责任。
起初,她斗志昂扬,年轻小姑娘脸皮都薄,她就不信于暖不服软。
后来,她信了。
于暖就是个又臭又硬的烂骨头,不愧是杀人犯的女儿。
于暖不要脸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仅要不来钱,于暖比她还能闹。
刚开始几年,她家的两个孩子还愿意跟她一起去交涉。
后来两个孩子不愿意闹了,嫌丢人。
后来娘家的亲戚也不愿意捧她的场了。
她咽不下这口气,自己一个人去闹。
她不好过,于暖也别想好过。
她恨于暖,有时候恨她扎伤了于天明,有时候恨她为什么不一下子扎死于天明。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
以往于天明都是支持她去闹的,自从陆小夏出现过一次之后,于天明就不让她去找于暖的麻烦了。
可是,黄秋画一闻见于天明身上的尿臊味,一想到自己明明有男人却守了十几年活寡,一想到自己不仅享不到男人的福,还要搭钱给男人治病,她就觉得她吃了好大一个亏。
糟心极了。
这次,她做了充分的准备。
老杀人犯回来了。
她去广告打印社做了一份大字海报,决定从老杀人犯入手,往死里整这对母女。
于暖不赔钱,就让陆小夏赔。
收拾不了于暖,还能收拾不了陆小夏吗。
她不怕。
黄秋画花了三十块钱,印了一张大海报。
她出门前,特意把大海报展开,给于天明欣赏她的杰作。
于天明最近不出门,天天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大海报正中是几个大字:
“平州人民请注意,女杀人犯陆小夏回来了!”
旁边配图是陆小夏当年杀人的新闻报道截图。
海报最下面还有一句黑体字:
“老杀人犯的女儿于小暖,继承了其母的杀人犯品性,15岁就敢行凶伤人,害我老公致残,挂了十年尿袋!于小暖逍遥法外,拒不赔偿医药费,请平州人民见证,还我一个公道!”
以往她都是手写的,这回下了血本。
“怎么样,天明,我这回可是花了钱的,词是我自己编的,用铜版纸印刷的。”
她很得意,等着于天明的表扬,每次去找于小暖交涉,于天明都要夸她几句好。
要知道,于天明可是轻易不夸她的。
她还沉浸在得意里,于天明却突然拿起拐杖,朝海报捅过去。
铜版纸顿时破了个大洞。
于天明破口大骂:
“你个蠢货!你疯了!谁让你做这个的!我让你别去惹陆小夏你聋了吗!”
于天明的拐杖又挥过来,这回结结实实打在黄秋画胸口,把女人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妈的!老子现在说话你敢不听了是吧!你觉得老子现在收拾不了你了是吧!”
于天明脸色铁青。
举着拐杖,想要再打一杖,想想还是没打下去。
毕竟女人还要留着伺候他。
打坏了没人做饭洗衣服。
他把那张破了的海报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以后不许去找于暖,也不许找陆小夏!你不想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黄秋画被拐杖猛的捣在胸口,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会儿终于缓口气,捂着肚子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
“于天明!你是不是还惦记陆小夏呢!我跟了你三十年,我是你老婆!是我天天伺候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对你怎么样!你还对那个杀人犯念念不忘!你有良心吗!”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狗老公的龌龊心思。
当年陆小夏嫁过来,于天明没少惦记这个贱女人。
还在自家后院墙挖了个洞,偷偷看后院的陆小夏,被她撞见了好几次。
有一次于天明还偷着给陆小夏送了两盒跌打损伤的药膏,陆小夏没有要。
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个女人都变成杀人犯了,于天明还念着旧情呢。
年轻的时候她恨陆小夏,每次听着于文礼打陆小夏,她心里就解气。
于文礼要是几天不打老婆,她就要有意无意的跟于文礼上点眼药。
可是自家男人就是这么不争气。
十几年过去,还向着陆小夏。
往日种种,加这十几年的怨怼,黄秋画悲愤交织,指着于天明骂:
“我凭什么不去找她们!你的医药费,凭什么不让于小暖那个贱人赔!于天明你要不要脸,惦记完陆小夏,转头又惦记她闺女!偷不着腥还惹一身臊,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
她突然截住话头。
她看到了什么?
她刚才被于天明一拐杖推倒,坐在地上,正好坐在于天明的轮椅旁边。
这几天于天明不出门,轮椅就在客厅角落里停着。
她坐在地上,视线跟轮椅齐平。
她看见了轮椅轮子上的闸线。
闸线断了。
像是被人扯断的。
很隐蔽,不蹲下来凑近,看不出来。
于天明老花的厉害,肯定没发现。
如果发现,早就吵着让她出去修轮椅了。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苦于天明的病久矣。
于天明这病,一不能行夫妻之事,害她守活寡。
二导致于天明脾气很坏,动不动就打她骂她。
三味道很大,所到之处总是带着一股尿臊味,家里更是常年充斥着尿味。
四她这十几年,净给于天明洗裤子洗尿布了。
五这个男人吃饭挑剔,不能常洗澡,连洗澡都要她帮忙,身上除了有尿味,还有不洗澡的味,油腻腻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她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跟他分屋睡,这个男人,敏感着呢。
只能跟他住一屋,连个好空气都呼吸不到。
她伺候这个男人,伺候的够够的。
关键是这个男人心里还装着别的女人。
他妈的!
黄秋画想想这一二三四五,心里的恶意陡然炽盛。
她收起情绪,从地上爬起来。
“天明,我错了。我听你的,不去找于暖了,也不去找姓陆的了。以后你说啥我听啥,咱们家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为了显得自己态度好,她又补了一句:
“你身体不好,我不该惹你生气。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也不该提。”
“今天天气好,我去买菜,顺便推你出去走走吧。”
于天明对她突然的温柔根本不买账。
冷声道:
“我不去。”
说着,又盘回沙发上看电视了。
黄秋画咬牙。
没关系,她不信于天明一辈子不出门。
只要她能哄得于天明出门,她就有办法让那根断掉的闸线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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