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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清楚,时念不是不想去凑迎亲的热闹。
可她没再追问,只是陪着时念站在雪地里,任由细碎的雪粒落在肩头,听着远处锣鼓声越来越近。
没过多久,就见阿福从西厢房跑出来,耳朵尖还是红的,身后跟着暖夏。
暖夏手里攥着块绣帕,指尖轻轻绞着帕角,走到阿福身边时,头微微低着,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
不知阿福说了句什么,暖夏猛地抬头,脸颊瞬间红透。
就像是枝头初绽的红梅,连耳尖都泛着红。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的头上,却没人觉得冷。
时念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嘴角的笑意越发真切。
阿福总算敢把心意说出口,暖夏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怡红院的每个人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这就够了。
至于她自己,那些曾在心底一闪而过的悸动。
早已化作守护怡红院的力量,比任何儿女情长都更坚定、更绵长。
远处的锣鼓声终于近了,混着百姓的欢呼和鞭炮的脆响,震得空气都暖了几分。
时念望着街面的方向,眼底没有半分怅然,只有释然。
许澜沧和叶云舒的新生活要开始了,而她的生活,就在身后这座渐渐热闹起来的怡红院,在每个伙计、姑娘的笑脸上。
暮色像一块浸了浓墨的绒布,慢悠悠罩住盛京的天空,连最后一点霞光都被吞了进去。
可梁王府外的街却亮得晃眼,两排绣着“囍”字的风灯从府门一直延伸到街口。
橘色的光透过纱罩,在积雪上映出连片的暖影,风一吹,连灯影都透着喜庆。
接亲队伍刚绕着内城走了第三圈回来,打头的侍卫正指挥着仆役往围观人群里撒铜板。
哗啦啦的铜响混着百姓的欢笑声,把“亲王大婚、与民同乐”的热闹劲儿推到了顶点。
几个穿棉袄的孩童追着铜板跑,棉鞋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笑得格外欢实。
时念站在王府侧门的回廊下,看着孩童们的身影,手里攥着的暖炉已经温了大半。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暗纹披风,既不张扬,又衬得她肤色愈发清透。
站在满是红绸的王府里,倒像一汪澄澈的雪水,格外显眼。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婴宁提着裙摆快步跟上,手里还攥着块刚从街上买的糖画。
是只展翅的凤凰,糖霜沾了点雪,亮晶晶的。
“念姐,你看这糖画师傅的手艺,真精致!”
她把糖画递到时念眼前,语气里满是雀跃。
这是婴宁第一次踏足亲王府邸,来往的仆役都穿着簇新的绸缎,袖口绣着王府的纹样。
连端茶的丫鬟都梳着规整的双环髻,发间插着银簪,衬得她自己身上的襦裙有些寒酸。
她忍不住想起刚进怡红院时的局促,手指悄悄拽了拽裙摆,怕哪里做得不妥当,丢了怡红院的脸面。
时念笑着接过糖画,眼底带着点调侃。
“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吃这些……”
转头看向王府内院,穿过月亮门就能看见正厅前的拜堂场地。
红毡从台阶一直铺到门口,像条红毯。
两侧立着扎满绢花的彩棚,绢花是真的腊梅剪枝,混着檀香的味道,漫在空气里,又暖又香。
几个管事正指挥着仆役摆放宾客的席位,紫檀木的桌椅摆得整整齐齐。
每个席位前都放着描金的茶杯,忙而不乱,透着王府的气派。
“走吧,别站在这儿吹风,冻着了一会儿没胃口吃宴席。”
时念拉起婴宁的手,往内院走。
沿途遇到不少穿着锦袍的官员和打扮华贵的夫人,官员们大多面色严肃,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话题离不开朝堂。
夫人们则拿着绢帕,说说笑笑,目光时不时扫过往来的女眷,带着点打量。
时念大多只是颔首致意,没有主动上前应酬。
她如今虽因怡红院的文化事在盛京小有名气,却不愿在这种权贵聚集的场合过多攀附。
怡红院的底气,从不是靠谁的恩典。
倒是有几位曾去过怡红院女宾日的夫人,远远看见她就笑着招手,眼神里满是熟稔,还喊着“时老板,过来坐”。
如此一幕倒让婴宁紧绷的肩膀松了些,悄悄松开了攥着裙摆的手。
拜堂的吉时定在戌时初。
时念和婴宁被引到东侧的宾客席,位置不算靠前,却能清楚看见正厅前的动静。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喜乐声。
唢呐和锣鼓的调子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忍不住直起身子。
“花轿到了!”
时念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八个穿着红衣的轿夫稳稳抬着描金雕花的花轿,从月亮门外进来。
轿帘被轻轻掀开,叶云舒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喜服上缀着的珍珠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
脸上盖着绣满鸳鸯的红盖头,手里攥着块红绸,红绸的另一端,被许澜沧稳稳握在手里。
他扶着叶云舒胳膊的手,配合着叶云舒的步调,一步一步往拜堂的场地走。
“跨火盆了。”
婴宁凑到时念耳边轻声说,眼睛紧紧盯着叶云舒的脚步。
只见叶云舒在许澜沧的引导下,轻轻抬起脚,跨过门口的火盆。
炭火噼啪作响,火星溅起一点,映得红盖头的边角都泛着暖光。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赞叹声,有位夫人笑着对身边人说:
“梁王殿下对新王妃可真上心,这身段放得比寻常人家的新郎还低,看来是真疼人。”
时念也跟着勾起嘴角,目光却没在两人身上多停,反而不自觉地飘向了怡红院的方向。
这会儿阿福应该正坐在新场地的戏台旁,美滋滋看着暖夏排练新曲吧?
早上出门前,她撞见阿福偷偷把自己做的小木梳塞给暖夏,木梳上刻着的桃花还泛着新漆的光。
暖夏攥着木梳,脸红红地说了句“谢谢阿福哥”,阿福的耳根瞬间红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想起阿福昨儿紧张得连草绳都缠错的模样,时念忍不住笑了笑。
拜堂的流程很规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步都按皇室礼仪来。
司仪的声音洪亮,透过庭院传到每个角落。
南齐帝和皇后并未亲临,只派了太子前来证婚。
太子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嘴角的笑意有些勉强,连说祝福话时,语气都透着敷衍。
时念注意到,太子在许澜沧和叶云舒拜堂时,目光悄悄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忌惮,还有点不易察觉的不满。
想来是还记着之前礼部版权令的过节,也怕她借着怡红院的势头,在盛京越来越有影响力。
不过在这种大喜的场合,他也只能压着情绪,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早生贵子、永结同心”,便匆匆站到了一旁。
等叶云舒被送回新房,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仆役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每个托盘上都摆着精致的菜肴,燕窝、海参、烤乳猪、水晶肘子……
十八道菜摆得满满当当,连酒壶都是鎏金的,壶身上刻着“囍”字,透着富贵气。
时念拿起筷子,夹了口面前的水晶肘子,入口即化,味道确实不错。
可她没什么胃口,只慢慢嚼着,心里还想着新场地的事。
张珂源早上说,订的木料还没到,怕是要耽误铺地砖的进度,得抽空去趟木料行催催。
倒是婴宁,从坐下就没停过筷子,一会儿夹块糖醋鱼,一会儿尝口蟹粉小笼,眼睛亮晶晶的。
“念姐,你也多吃点啊,这蟹粉小笼比吴婶做的还鲜!”
“我不饿,你多吃点。”
时念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抿了口温热的茶水,目光扫过席间的宾客。
不少夫人都在偷偷看她和婴宁,还有几位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语气里满是好奇。
婴宁察觉到那些打量的视线,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想往时念身后躲。
时念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说:
“别怕,都是熟人,之前去咱们怡红院听戏的张夫人也在,一会儿她过来,你跟她聊聊唱曲的事,就不紧张了。”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桌的张夫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张夫人是吏部尚书的夫人,之前常去怡红院的女宾日,最喜欢听浅醉唱的《难却》,还曾特意让浅醉教她唱过几句。
“时老板,你也来了!”
她笑着在时念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婴宁身上,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位就是婴宁姑娘吧?上次听你唱的曲儿,真是余音绕梁,我到现在还记着调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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