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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脸上没施半点粉黛,肌肤透着天然的白皙,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的气。
“晚晴来了。”
时念笑着开口,眼尾轻轻弯了弯。
晚晴刚走到二楼回廊,目光扫过站在时念身侧的许兰溪,脚步忽然顿住。
让她心头微跳的不是对方的华贵衣饰,而是那眉眼间的轮廓。
眉峰的弧度、眼尾的走势,竟与祁醉有五分相似。
连唇角微微抿起时的沉稳模样,都透着血脉相连的亲近。
她没再多想,很快回过神,轻步上前对着许兰溪屈膝行礼,声音清亮却不失恭敬。
“民女晚晴,见过大长公主殿下。”
许兰溪的目光,从晚晴抬头的那一刻起,就像被磁石吸住般,再也没挪开过。
她死死盯着晚晴的脸,目光带着温度,一寸寸扫过。
光洁的额头,是昭宁小时候总爱贴花钿的地方;
挺直的鼻梁,和昭宁一模一样;
还有唇角那点浅浅的梨涡,昭宁笑起来时也会浮现,像盛了半盏月光。
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带着点怯生生的亮,连眨眼的频率都与记忆里的昭宁如出一辙。
许兰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袖口,锦缎料子被捏得发皱,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想上前一步,想伸手摸摸晚晴的脸颊,想颤抖着问一句“你是不是昭宁”,可心里有个声音却在不停拉扯。
这不是昭宁。
昭宁左眉角有颗淡褐色的小痣,晚晴的眉角却光洁得没有半点痕迹……
可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相似到让她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防线。
“抬起头来。”
许兰溪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连她自己都没听出来。
晚晴依言抬头,清澈的目光与许兰溪对上。
她能看见大长公主眼底的泪意,能看见她攥紧袖口的手在微微颤抖,能看见她强装镇定下的脆弱。
那眼神太灼热,太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她清楚,许兰溪只是在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
晚晴的心头忽然生出些莫名的酸涩,像吞了颗未熟的梅子,又酸又软。
“你……”
许兰溪张了张嘴,无数个问题涌到舌尖。
你是哪里人?
小时候在哪里长大?
有没有去过华南?
左眉角是不是曾经有颗痣,后来淡了?
可话到嘴边,却被理智压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句最简单的询问。
“你多大了?”
“回殿下,民女今年二十一。”
晚晴老实回答。
二十一。
许兰溪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指尖的力气松了些,却又很快攥紧。
这张脸、这神态,无论怎么瞧都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哪里像二十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又问:
“家在何处?父母尚在吗?”
晚晴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民女记不清了……很小的时候就被拍花子拐走,后来在盛京春螺巷的怡红院,得念姐帮忙才赎了籍。”
被拐走的。
许兰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昭宁失踪时,也是被歹人掳走的。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晚晴的眉角,那里光滑得没有一丝痕迹,可她还是忍不住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她轻声问:“你左眉角,有没有过颗小痣?”
晚晴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角,指尖触到光滑的肌肤,随即轻轻摇头:
“没有,民女记事起,眉角就没有痣。”
许兰溪的目光瞬间暗了下去。
她攥着袖口的手松了些,眼底的光亮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只剩下一片遗憾。
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见时念端着杯刚沏好的茶走过来,轻轻递到她面前。
“殿下喝口茶暖暖身子吧,昨夜刚下过雪,楼上风大。”
许兰溪接过茶杯,温热的瓷面熨帖着手心,却没驱散她心头的寒意。
她低头看着杯里舒展的碧色茶叶,忽然想起昭宁小时候。
女儿最不喜欢喝的就是茶叶,总说苦。
“你叫晚晴?”
许兰溪忽然抬头,目光重新落在晚晴身上,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
“回殿下,是。”
晚晴点头,指尖不再绞着盘扣,轻轻垂在身侧。
“晚晴……”
许兰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在杯沿轻轻划着圈,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很好听的名字,像傍晚的晴光,温和又亮堂。”
晚晴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远处的诗签墙上。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沉浸在对方的情绪里,她是晚晴,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时念见状,笑着打圆场:
“晚晴性子文静,做事却很能干,院里的戏服缝补、诗签整理,好多细致活都是她经手的。”
许兰溪“嗯”了一声,目光却没离开晚晴,心里还在想着祁醉送来的信。
信里说“晚晴姑娘与昭宁有八九分相似,连说话的调子都有几分像”。
当时她只当是儿子思念妹妹心切,可今日一见才知道,祁醉半分都没夸张。
若不是年龄对不上,若不是眉角少了那颗痣,她几乎要冲上去抱住晚晴,喊出那句藏了多年的想念。
“你……”
许兰溪刚要再问些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伙计的声音。
“念姐!外面有贵客找。”
她的话顿在舌尖,随即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对着时念微微颔首:
“今日多谢时老板相陪,也多谢晚晴姑娘过来,本宫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怕自己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无法压制自己的冲动。
时念笑着点头:“殿下客气了,能招待您,是怡红院的荣幸。”
晚晴也跟着屈膝福身:“恭送大长公主殿下。”
许兰溪转身往楼下走,脚步比来时沉了些,每一步都像踩着心事。
走到楼梯口时,她忽然停下,回头——
目光再次落在晚晴身上,里面装着不舍、遗憾,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
足足看了三息,才抿着薄唇,转身快步走下楼梯。
晚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一楼大门后,才轻轻舒了口气,转头对时念道:
“念姐,大长公主殿下她……”
时念把空茶杯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轻轻叹息一声:“罢了……”
“等她找到真正的女儿,就不会再这样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二楼的木地板上,却丝毫没让房间里的温度回暖。
时念心里一动,指着三楼的方向:
“上去看看吧?新到的《蓝星故事集》增补本在三楼,你不是前几日还跟我念叨,想看吗?”
晚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点头:“好!谢谢念姐。”
两人往三楼走,楼梯上的脚步声轻轻响着。
混着二楼素心重新弹起的琵琶声,调子是轻快的,驱散了刚才的几分沉重。
时念望着晚晴轻快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相遇或许是巧合,有些相似或许是天意。
但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人生里,活成独一无二的模样。
晚晴不是祁昭宁的替身,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她只是晚晴。
会缝戏服、会整理诗签、会算账且喜欢读故事的晚晴。
雪后初晴的阳光,把新怡红院的青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
连檐角垂着的冰棱都泛着亮晶晶的光,风一吹就“滴答”往下掉水珠。
阿福的身影刚出现在孔迩街的街口,守在门口的伙计围了上来。
他手里高高举着卷成筒的文书,棉鞋踩在雪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伙计连忙扯着嗓子往里喊:
“阿福哥回来了!阿福哥带消息回来了!礼部衙门那边有结果了!”
声音震得檐角的冰棱都掉了两块,后院正在收拾戏台道具的众人听见了,“呼啦”一下全都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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