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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靠男人……一点也不像咱们院里排的戏。”
“那白素贞被法海关在雷峰塔,都能自己挣断锁链逃出来的,比这苏三强多了!”
时念噙着抹浅笑正要接话,戏台上火光骤变。
那旦角唱到动情处,水袖没有收往拍到了前排的案上,竟将盏青瓷茶碗扫落在地。
“哐当!”
脆响炸开的瞬间,台下的张万利猛地一哆嗦,手里的旱烟杆“啪嗒”掉在地上。
“妈的!”
他豁然起身,一脚踹翻身前的八仙桌,粗瓷碗碎了满地瓷碴。
“什么玩意儿!会不会唱?老子花钱是来看戏的,不是看你摔东西的!”
旦角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台上,水袖慌忙遮住脸,肩膀抖得像秋风里打颤的柳叶。
戏园掌柜的连滚带爬跑过来,对着张万利连连作揖。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张万利狠狠甩了旦角一巴掌。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赔着一脸的笑,回头对着那旦角道: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给张老爷磕头赔罪!”
台下看客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拍着桌子叫好,有人凑在一块儿起哄。
满场喧闹里,竟没一个人替那旦角说句话。
阿福看得火冒三丈,撸起袖子就要往楼下冲,却被时念死死按住手腕。
“念姐!您拦着我干什么?”
阿福的声音都变了调,眼里冒着火。
“那死胖子太欺负人了!还有那掌柜的,怎么能这么帮着外人?”
时念的指尖冰凉,目光停留在台下跪着的旦角身上。
她分明看见,那旦角藏在袖口里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可最终她还是缓缓低下头,额头几乎要碰到戏台的木板。
“你用什么身份去拦?”
时念的声音十分冷淡,每个字都裹着阿福不熟悉的股冷漠。
“还是说,你觉得咱们能压得过张万利这种地头蛇?”
而且刚才,她明明看到是……
她忽然话锋一转,对阿福道:“去,找个小伙计把掌柜的叫上来。”
“就说……楼上我有笔生意,想跟他谈谈。”
阿福愣了愣:“念姐,您是想……”
“我想请祥福园这位旦角,给咱们唱几天堂会。”
时念望着台上依旧跪着的身影,嘴角勾起抹浅淡的笑。
“至于价钱——好说。”
楼下的喧闹还在翻涌,张万利的骂声、掌柜的谄媚声、看客的哄笑声混在一块儿,像锅煮沸的烂粥。
戏台中央,那旦角的水红戏服沾了灰,像朵被人踩过的芍药。
可时念偏偏看清了,她藏在袖口里的手先是悄悄松开,又慢慢攥紧。
就像上一世还没功成名就的自己,也像怡红院每个在苦水里熬着的姑娘。
时念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对着楼下的戏台,轻轻碰了碰杯沿。
阿福绕到戏台侧面,见那班主还跪在张万利脚边磕头。
他的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嘴里仍旧不停念叨着“张老爷别动怒,小的这就让她给您赔罪”。
而戏台中央的旦角,依旧挺直了脊背跪着。
她身上的水红戏服沾了点灰,却像株被暴雨打蔫、却不肯折腰的荷花。
无奈之下,阿福只好转身先回去。
“念姐……”
阿福走到雅间门口,声音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同情心是多余的,可……
还是会忍不住。
“那班主被张万利的人扣着了,说不磕够三十个响头不准起来。”
“那旦角……”
他往戏台瞥了眼,见那女子仍跪在那里。
“她还是不肯认错。”
时念没回头,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划着,目光却落在楼下张万利身后的随从腰间。
那刀鞘是鲨鱼皮的,在昏沉沉的雾里泛着冷光。
这物件绝非寻常商户能有的。
“我知道了。”
时念转过身,旗袍的裙摆扫过地面的瓜子壳,带起一阵轻响。
“看来这戏,是看不成了。”
阿福的拳头攥得更紧,指节泛得发白:“就这么算了?那旦角她……”
“不算又能如何?”
她知道阿福的心地善良,但有时候善良也是一种罪。
“咱们刚到南岸,连这地头蛇的底细都没摸清,总不能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把怡红院的大家都搭进来。”
她顿了顿,见阿福眼眶发红,语气软了些: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没必要硬碰硬。”
“等咱们在南岸站稳了脚,再算这笔账也不迟。”
阿福闷闷点头,心里却像堵了团湿棉絮,闷得发慌。
他想起在盛京时,时念为了护着被烟霞划伤的浅醉,提着诉状就往顺天府跑的架势。
那时只觉得念姐天不怕地不怕。
此刻才懂,她的勇从来不是鲁莽,是权衡利弊后的决断。
两人下楼时,戏园里的闹剧还在升级。
张万利的随从正揪着班主的后领往戏台边拖。
班主的惨叫声混着看客的议论声,像把钝刀子在割人耳朵。
台下的看客们要么缩着脖子不敢作声,要么嗑着瓜子看热闹,连句劝和的话都没有。
时念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鞋底踩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那些原本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此刻都被戏台的骚动吸了过去,倒省了不少麻烦。
刚走到楼梯口,阿福忽然拽着时念往旁边的柱子后去。
时念抬眼望去,见先前那个穿湖蓝长衫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栏杆边,手里把玩着把折扇。
正是方才在回廊上用轻佻目光打量她的那个书生。
“晦气。”
阿福低骂一声,想绕开他快走,却被那男子猛地转身拦住。
男子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他们,折扇“唰”地展开。
扇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那双自认为风流的眼里也从惊讶转成了玩味。
“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想来不是南岸人士吧?”
他的目光顺着时念的旗袍开叉处溜了一圈,像沾了油的苍蝇,黏得人浑身不适。
阿福立刻往前一步,将时念挡在身后,粗声粗气:
“滚!别挡路!”
男子被他吼得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折扇往掌心一拍。
“在下南岸章家章宇,不过是想问问姑娘芳名,看姑娘气度不凡,想必不是寻常人家——”
“我东家的名讳,岂是你能问的?”
阿福梗着脖子,胸口的怒气差点压不住。
“赶紧滚开!再拦着我们,别怪我不客气!”
“东家?”
章宇的眉峰挑了挑,目光在时念脸上打了个转。
见她虽年轻,眼角却藏着几分沉静的世故,不像是未出阁的姑娘。
他眼里的兴味顿时淡了大半。
他章宇虽爱寻花问柳,却对已婚妇人或上了年纪的女子没什么兴致。
总觉得像啃别人嚼过的骨头,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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