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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嫁入宫中那日,母亲亲手为她绾进发间的物件。
当时母亲叮嘱:“钱家的女儿,走到哪都不能失了体面。”
如今她握着这支簪,轻轻叹了口气。
“把这个也带回去,”
她将玉簪递到侍女手中,“告诉父亲,顺势而为。”
这些年她在深宫看遍浮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小女子。
如今到了该退的时候,若是不退,只怕整个钱家都要遭殃……
钱府的动作快得超出所有人预料。
次日天还未亮,两辆乌木马车便稳稳停在了国子监大门前。
车辕上雕刻的“钱”字在晨雾中隐约可见。
车夫们利落地跳下车,从车厢里抬出两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最顶上的箱子特意敞开着,里面泛黄的书卷整齐码放,封皮上“钱氏藏书”的朱红印记格外醒目。
“咳咳!”
钱府管家快步走上国子监门前的石阶,清了清嗓子。
他的举动引得周围早起的路人纷纷驻足,只听那管家道:
“这些古籍,今日起全捐给国子监!”
“从今往后,无论出身寒门还是世家,凡国子监学子,皆可借阅!”
此时国子监内的学子们正趁着晨光晨读,听见门外的动静,纷纷放下书卷涌了出来。
王思哲挤在人群最前头,待管家指挥下人打开其中一个木箱,他才看清里面的典籍。
《西疆水经》、《齐民要术》、《列游杂记》……
这些都是连盛京书院藏书楼里都没有的孤本!
“钱家这是……转性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
前些日子钱家还对着寒门学子联名书冷嘲热讽,怎么一夜之间就愿意把传家的古籍捐出来了?
然而王思哲却明白。
他们的计划成了!
消息传到春螺巷怡红院时,时念正坐在回廊下的藤椅上,给新排的《孔雀东南飞》改戏词。
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热气,她手里的狼毫笔悬在纸上,正琢磨着“蒲苇纫如丝”那句该怎么改得更贴近平民姑娘的心境。
“念姐!念姐!”
阿福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您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那钱家捐了两百多本古籍!”
“刚我路过孙家巷口,孙府的管家也说要捐书,连书册都拿出来清点了!”
阿福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听得时念只觉好笑。
“他们肯定怕了对不对!?”
见他就像是兴奋的鸭子似的,时念也受到感染勾起了唇角。
“不是怕了。”
她抬眼望向窗外巷口,“是想通了。”
“若当初他们没对流芝出手,”
浅醉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从屋里出来,把茶盏轻轻放在时念面前。
“是不是就没这些事了?钱家不会捐书,世家也不会松口?”
时念接过茶盏,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或许吧。”
她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但有些账,迟早要算。”
流芝的事只是个由头,真正藏在底下的……
是世家攥着古籍孤本不肯放,寒门学子一书难求。
即使不是她,也迟早会有人撕开世家的壁垒。
因为人类就是在这样的进化中成长的。
流芝的婚事不过是根引线。
真正点燃这把火的,是天下寒门对知识平等的渴望。
这场看似偶然的变局,其实早有伏笔。
“阿福,”
时念抬眼,看向还在傻乐的阿福。
“去把我书架上那套《三国演义》全本找出来,仔细包好,送去叶府。”
“给叶老?”
阿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为了钱家捐书的事?”
“嗯。”
时念点头,目光望向戏台前。
那里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正伏案抄书,是念五从云河村带回来的娃。
如今已经在蒙学念书,每日放学都要过来抄会儿书。
阿福问时念要不要带什么话,时念想了想,轻声道:
“你就说……多谢他让长安的月光,照进了盛京的寻常巷陌。”
春螺巷的风轻轻吹过,卷着抄本的纸页声掠过回廊,混着远处国子监传来的钟鸣,像一首唱给新生的歌。
*
立夏的风带着槐花香漫进春螺巷时,怡红院的戏台正搭着新布景。
青布裁成的荷叶垂在廊柱上,边缘还缝着细碎的银线。
阳光一照,那些银线便闪着耀眼的光,倒真像池塘里翻涌的绿浪。
浅醉穿着水绿色的戏服,正坐在铜镜前描眉。
“流芝方才让人捎信,说今日要带新做的绿豆糕来。”
浅醉一边调整发间的珠花,一边跟廊下的时念说话。
“她说温公子新请了位苏州师傅,做的绿豆糕里加了桂花蜜,比吴婶做的还甜。”
时念正坐在回廊下翻戏本,闻言抬头望了眼巷口,嘴角弯了弯:
“她倒是清闲。”
“前几日还说温夫人教她插花,如今又有闲心琢磨绿豆糕。”
“温夫人疼她呢!”
时念笑了笑,没再接话。
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戏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巷口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几个穿着半旧儒衫的少年跑过。
是念五带回来的那几个孩子,前些日子就已经搬去了巷口念五的院子里。
如今他们都在盛京书院附设的蒙学念书,每日放学都要绕到怡红院门口,隔着门槛喊一声“念姐好”。
“念五的杂货铺生意怎么样了?”时念问刚从外面回来的阿福。
“好着呢!”
“昨日我去瞧,他正给绸缎庄送货,铺子里的针头线脑摆得整整齐齐,连吴婶都说他不像是第一次做生意的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就是那几个孩子,有的不肯念书,非说要学打铁、做木匠……”
时念往戏台那边瞟了眼,见两个半大的孩子正帮着伙计搬道具。
一个踮脚往布景上钉荷叶,一个蹲在地上给木凳刷漆。
“随他们去。”
时念翻过一页戏本,“我说过,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念五当年要离开怡红院,他没拦着;
如今孩子们想学手艺,他也该学着尊重。
阿福摸了摸后脑勺,似懂非懂地点头。
“也是!那打铁的小子力气大,前日帮十二抬布景,还做的挺不错。”
正说着,巷尾传来货郎的吆喝声,“卖瓜嘞——”的调子拖得长长的,在槐花香里荡开。
时念抬头望去,却没瞧见熟悉的身影。
往常这个时辰,张招娣早该挑着花担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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