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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珂源疾步走进账房，人还未到，声音先飘了进去。
“念姐！各州府的商号回话了，都说愿意代销！”
何源也跟着进来。
他手里拿着封刚收到的密信。
“渠南的学子联名上书了，说渠南知府滥用职权，请求陛下彻查学子抄书一案！”
时念正在盘账。
朱红色的印章在纸上落下清晰的印记，她抬头看着两人，嘴角勾起。
“我说过，该冒头的，总会冒头。”
窗外的柳枝被风拂动，新芽在暮色里连成一片朦胧的绿。
时念望着那片绿意，心情甚好。
付兴博以为胜券在握的结局。
然而从一开始，就是她故意露出的破绽。
而那些看似烧钱的支出，不过是引诱对手踏入更深棋局的诱饵。
当各州府的商号连成网，当学子的呼声震彻朝野。
所谓的财力不足，所谓的难以为继，都成了最巧妙的伪装。
只是没想到付兴博居然这么轻易的便相信了。
难不成是觉得她一介女流根本没那个脑子？
不过，如今看来，她倒是应该感谢那些世家的人对她的轻视。
暮色渐浓，阿福进来添炭。
见时念正对着棋局发呆，忍不住问：
“念姐，您说那付兴博现在知道了，会不会气歪了鼻子？”
时念笑了笑，指尖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恰好连成一线：
“他气不气，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盘棋，已经由不得他如何落子了。
春螺巷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纸，照在案上的抄本上。
叶府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辙在晨光里留下两道浅痕。
守城官兵望着车夫亮出的鎏金牌照，铜质的“叶”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慌忙收了长枪，让出一条道路，看着马车驶进盛京腹地。
这令牌，是先帝御赐的免检牌，整个南齐只有三块。
一块在皇家内库，一块在梁王许澜沧手中。
而这最后一块，便是在眼前的叶家人手中。
“老爷，咱们到了。”
管家扶着叶道荣下车，羊皮袄的下摆扫过马车踏板，沾了些奔波的尘土。
叶道荣眯眼望着朱漆大门上的铜环。
门楣上“叶府”二字的匾额被岁月磨得发亮，他突然有些感慨：
“明明不过离京三年，倒像是过了三十年。”
门内的影壁上新刻了幅延年图，石质的纹路里还透着新凿的白痕。
管家忙解释：“这是大小姐去年让人添的，说是您瞧着也能舒心。”
“舒心？”
叶道荣往影壁后瞥了眼，抄手游廊的栏杆上也缠上了新漆。
“她倒会装点门面。”
说话间，叶云舒已从花厅迎出来。
石青色的裙裾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祖父。”
她屈膝行礼，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出细碎的光，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丈量过一般。
叶道荣轻“嗯”了声，目光却在她身上打转：“太后的懿旨接了？”
“是。”
叶云舒直起身，指尖绞着帕子，“年底成婚。”
“年底？”
叶道荣往花厅走，棉鞋踩在金砖上悄无声息。
“梁王殿下倒是沉得住气。”
他顿了顿，忽然转头，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像像鹰隼一般。
“你不情愿？”
叶云舒抿唇，手里的帕子包裹住整根食指。
她垂眸道：“孙女不敢。”
“不敢？”
叶道荣摇摇头，叹息一声：“你啊！”
他从袖中掏出张泛黄的纸，正是怡红院的《凤求凰》戏单。
叶云舒的脸瞬间褪成白纸，指尖掐进掌心：“祖父……”
“罢了。”
叶道荣摆摆手，在太师椅上坐下，管家极有眼色的忙递上热茶。
“说说吧，这《蓝星诗词集》是怎么回事。”
他没提戏单，也没再追问婚事，话题转得猝不及防。
太后既然已经下了懿旨，那这婚即使叶云舒和许澜沧再不情愿，也必须结。
对于已经能看见结果的事情，他想来不会多问。
叶云舒定了定神，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是怡红院的时老板弄出来的，据说抄录了些异邦诗句，没想到在寒门学子中传开了。”
“异邦诗句？”
叶道荣呷了口茶，茶沫沾在花白的胡须上。
“能让那些世家的老东西跳脚，只怕是不简单。”
他忽然倾身，目光锐利如刀：“你和那怡红院的时念，走得很近？”
叶云舒强作镇定：“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算不得熟悉。”
末了觉得这话有些欠妥，又补充一句：“她那怡红院里排的话剧有些意思。”
“有些意思？”
叶道荣放下茶盏，茶盖磕出清脆的响。
能让五大家族联手打压，还能让陛下在除夕宫宴上点名夸赞的有意思？
他从怀中掏出本线装书，正是《蓝星诗词集》。
“老夫在塞外就已经听说，盛京的书生为这书都快抢疯了。”
叶云舒望着那本书，忽然明白过来，即使自己不写那封信，祖父也会回盛京。
“时念此人，倒是不简单呐。”
叶道荣的指尖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上重重一点。
叶云舒的睫毛颤了颤：“祖父想……招揽她？”
“招揽？”
叶道荣低笑一声，皱纹里淌出些笑意。
“本就是梁王殿下的人，你与梁王成婚之后……”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怡红院本就是梁王的势力，所以他根本用不着费那些心思。
祖孙两人说着话，花厅外却忽然传来争执声，一个小厮快步走进来禀报。
“老爷！付大人来了！说要见您！”
叶道荣与叶云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他这前脚才入城，付兴博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看来他离开盛京这些年，这盛京确实变了许多。
“请他进来。”
叶道荣整了整衣襟，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叶云舒福了一礼，刚转身，手里就多出一本书。
“放我书房去。”
*
付兴博进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本《蓝星诗词集》。
“晚辈兴博见过叶老，不知叶老这些年在塞北可还安好？”
叶道荣与他客套周旋几句，付兴博这才将自己手里的书往叶道荣那边推了推。
“叶老这些年都在塞北，可曾听闻这《蓝星诗词集》？”
叶道荣呷了口茶，微微颔首，“倒是有所耳闻。”
付兴博闻言眉头挑了挑，但还是将自己来之前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然而他声泪俱下的控诉，在叶道荣眼里看来却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叶老啊！若是再不出手，咱们这些世家的脸，都要被那怡红院的时念踩在脚下了！”
叶道荣慢条斯理地添茶：“哦？一个戏班子，能翻起什么浪？”
“浪？”
付兴博气得胡须发抖。
“她让学子联名上书，让商号代销，还私印抄本！这是要断咱们世家的根啊！”
叶道荣的指尖在茶盏沿上轻轻划着，忽然问：
“那你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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