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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角垂着的冰棱还没化透,把立在巷口的念五照得分明。
他揣着几件打满补丁的棉袄,鼻尖冻得通红。
身后跟着两个猎户,其中王二手里攥着半袋糙米,袋口的麻绳勒得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全哥(念五原名李双全),咱……真要跟时老板提开店的事?”
王二搓着手,粗粝的掌心蹭过棉袄上的破洞,带着一点芦苇絮飘出来。
“咱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连顿饭都快供不上了,那二百两银子,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
念五把棉袄往怀里又紧了紧。
“念姐不是那计较银钱的人。”
“但咱不能总靠着院里接济,得有自己的营生,我们立住了,孩子们才能抬得起头。”
正说着,怡红院后院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福扛着扫帚出来,见了他们忙停下脚步,扫帚杆往地上一撑。
“念五?你那几个乡亲都安置妥当了?”
“托院里的福,都安置好了。”
念五拱手作揖,目光忍不住往院里瞟了瞟,落在戏台方向。
“念姐……醒了吗?我有件事想跟她商量。”
阿福刚要回话,就见时念披着件墨色披风从回廊那头走来。
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拢了拢披风领口,声音里还带着点未醒的慵懒:
“进来吧,吴婶刚熬了小米粥,用些暖暖身子。”
念五跟着穿过戏台,目光在“文以载道”的匾额上顿了顿。
那四个字在晨光里泛着木色,比老家祠堂里的牌位还要沉,压得人心头发热。
堂屋的炭盆烧得正旺,火苗“噼啪”地舔着炭块。
吴婶端来三碗热粥,粗瓷碗沿冒着白汽,粥面上还飘着几粒红枣。
念五捧着碗,指尖被烫得直缩,却舍不得放下。
热粥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米粒在舌尖化开时,他忽然红了眼眶。
自离开怡红院,他要么啃冷硬的窝头,要么喝掺了野菜的稀汤,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喝到这么暖这么稠的粥了。
“念姐,”
念五放下碗,手指在膝头反复摩挲,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我想……想开家杂货铺。”
王二和另一个猎户张老三抬头,但见时念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又快速垂了下去。
时念往炭盆里添了块银骨炭,她没急着应,反倒细声问:“想开在哪?打算卖些什么?”
“就开在巷尾那间空铺子!”
念五像是攒了许久的劲终于泄了出来。
“卖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给巷里的街坊凑个方便。”
“我还跟王二、老三他们商量好了,他们去山里打猎,我收了皮毛往盛京的绸缎庄送。”
“之前听乔先生说,绸缎庄做皮袄缺好料子,咱这说不定能成!”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铺子的模样,连柜台的位置都标了出来。
“我私下算过账,租铺子要五十两,进货得一百两,可我……”
他攥着纸的手紧了紧,指缝里沁出的汗把炭笔字晕得发虚。
昨日在时念那里借的二百两银子本想着快点找到活计就慢慢凑着补回去。
但现在……
剩下的一百多两租下铺子再装修也就不剩什么了,连进货的银钱都没有。
王二见状,“咚”地就往地上跪,粗布裤膝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念姐,求您……”
“起来说话。”
时念上前扶他,指尖触到猎户掌心的厚茧,像摸着块糙石头。
她转头看向阿福。
“阿福,去我房里的描金匣子取一百两银票。”
算上昨日的二百两,一共三百两。
阿福应了一声,很快带着银票回来。
“铺子得有个像样的门面,货得备足了,不然撑不过几个月。”
“利息就按盛京钱庄的规矩,一月一分。”
念五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刚要去接银票,又猛地缩回手。
“念姐,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你是个有心气的人,与其一辈子在我这里蹉跎,不如自己去闯一闯。”
时念按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银票传过去。
“好好干。”
念五的眼泪“啪嗒”掉在银锭上,溅起细小的银花。
他忽然对着时念深深一揖,额头磕到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念姐的恩,我李双全这辈子记着,不、我下辈子也记着!”
“别跟我来这套,”
时念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炭火光里格外柔和。
“真要谢我,等你铺子开张,给院里的姑娘们留些好胭脂就行。”
王二和张老三也跟着作揖,粗粝的道谢声撞在廊柱上。
弹回来时,恰好混着后院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一起传入耳中。
念五揣着银票往外走时,吴婶追出来塞给他个布包。
里面是十几块刚蒸好的大花卷,还冒着热乎气:“拿着给你的兄弟们带着,垫垫肚子。”
念五没有拒绝,而是对着吴婶深深鞠了一躬。
看着念五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吴婶才转头对时念叹道:
“这孩子,心思重,却也实诚。”
时念收回目光,“嗯。”
日子像戏台角上的串铃,叮叮当当地就滑到了正月初七。
春螺巷的积雪化了大半,青石板上淌着细碎的水洼,映着檐下新挂的红灯笼。
天还没擦黑,怡红院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人声裹着暖意,把巷口都堵得满满当当。
狄英杰带着三个同窗挤在最前头,手里攥着年前的戏票。
旁边的柯桥摇着折扇,扇面上的墨竹晃了晃,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屑:
“我说狄兄,至于吗?不过是个戏班子开馆,值得咱们等这么长时间?”
狄英杰没急着反驳,只是指了指怡红院檐下挂着的新灯笼。
“表哥,你来盛京,不知道这怡红院的分量。”
他“嘿嘿”笑了一声,“不过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巷尾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辆乌木马车缓缓停在拐角,车帘被小厮轻轻掀开,露出一角藏青色。
那袖口绣着暗纹云鹤,瞧着就十分低奢。
队伍里顿时静了静,随即又热闹起来,都好奇这国公爷怎会来听民间戏台的戏。
恰在此时,怡红院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时念站在门内,月白比甲外罩着件银狐披风,领口的绒毛衬得她脸色更显白皙。
身后跟着念八和念九,两人手里各捧着一堆红绸包裹的礼盒。
礼盒上系着金线绣的“福”字,在灯笼光下闪着亮。
“让各位久等了。”
时念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像山涧刚融的泉水,顺着晚风飘进人群。
“今日是怡红院开馆的日子,备了些薄礼,里面是院里自做的糕点和暖身的姜糖,不成敬意,还请各位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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