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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贵妃着水绿旗袍伴帝赏花,裙摆扫过花丛时,粉蝶惊起绕衣飞。
太妃们选素色款入佛堂抄经,素缎映烛火,倒比素衣更显清寂。
连初入宫的秀女都寻粗布缝简易旗袍,盼着能得陛下一眼垂怜。
南齐帝近来心绪颇佳。
玉贵妃因旗袍衬得身姿窈窕,侍奉愈发尽心。
朝臣见后宫和睦,递上的奏折字里行间都透着喜气。
连此前执意要彻查怡红院的太子,也难得安分了些。
这日早朝刚散,南齐帝便对太监总管道:
“赏怡红院黄金五十两、锦缎十匹,传朕的话给时念,她的旗袍,朕很喜欢。”
旨意抵怡红院时,后院正飘着《木兰辞》的新段。
姑娘们围着林海生排练,琵琶弦铮铮,唱腔时高时低,满院都是磨合的热闹。
阿福捧着明黄封皮的赏赐清单,手抖得像秋风里打颤的枯叶。
冲进来时差点撞翻香巧手里的柴斧,他声音发颤:
“念姐!宫、宫里来的旨意!说是贵妃娘娘特地在皇上面前陈情……”
“皇上喜欢咱们送的旗袍样式,赏了咱们黄金五十两、锦缎十匹!”
“玉贵妃?”
浅醉手里的曲谱“啪”地砸在地上,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们初次进宫时,玉贵妃可是和时念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嬉闹声骤然停了。
姑娘们攥着戏服的手紧了又紧。
她们虽然不懂后宫争斗,却多少也懂得一些。
玉贵妃得圣宠却无实权,而皇后手握凤印才是那个权利顶端的人。
今日这赏若是收下,在外人眼里,他们不就是明着站玉贵妃的队?
时念接过清单,指尖扫过黄金五十两的字样,神色未变:
“让张账房登记入库,按例抽三成入公中。”
她转头看向候在旁的何源,补充道:
“三日后把我前日备好的礼物送进宫,就说怡红院谢娘娘们品鉴样式,常念娘娘们恩典。”
何源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恍然,躬身应道:“是,属下定把话带到。”
众人散去后,后台只剩时念与浅醉。
烛火轻轻跳动,将时念沉静的侧脸映在摊开的账册上。
浅醉攥着帕子:
“念姐,您就不担心吗?太子本就恨咱们唱《木兰辞》惑乱人心,若是皇后再记恨咱们攀附玉贵妃……”
“恨咱们的人还少吗?”
时念拿起案上的木兰戏服,指尖拂过银箔缀成的铠甲纹路。
纹路硌着指尖,竟有几分兵器的凉。
“花月楼的范妈妈、宁家老夫人、还有太子……”
“哪一个不盼着怡红院关门?可咱们不还在这儿唱《木兰辞》吗?”
她忽然抬眼,眼底盛着月光似的清辉:
“何况皇后要的从不是让咱们消失,是让太子赢。”
“玉贵妃这赏,于她而言,不过是块试金石。”
浅醉似懂非懂地点头。
却见时念拿起狼毫,在账册收宫赏黄金五十两、锦缎十匹的条目下,添了行小字:
“月色如旧,人心难测。”
墨痕晕开时,恰与窗外漫进来的夜色融在了一起。
春螺巷的灯笼渐次亮起,暖光映得青石板路泛着柔润的光。
香巧和陈州在后院劈柴,木屑纷飞间,正为明日加演的戏台搭景。
流芝对着温公子送来的诗集,在雄兔脚扑朔旁,又细细画了只竖耳抿唇的兔子,笔尖一顿,又给兔子添了撮绒毛。
凝霜坐在廊下拆木兰戏服的红绸剑穗。
前几日排练时,那红绸总缠剑鞘,她索性换了更耐磨的青麻绳,指尖绕着麻绳打了个紧实的结。
时念站在二楼窗口,望着皇宫的方向。
那里的烛火像撒在墨色绸缎上的碎金,明明灭灭间,藏着无数看不见的漩涡。
她比谁都清楚,这赏赐不是恩宠,是风波——
后宫的风,吹到了春螺巷。
“念姐!林老把《木兰辞》终章谱好了,要不给您先唱一段?”
浅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裹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时念回头,见姑娘们已围拢林海生。
琵琶、月琴都架好了,弦上还沾着未扫净的松香。
她笑着点头:“好啊,听听咱们的女将军,有多威风。”
弦音再起时,时念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戏服上的银箔,想起现代课本里的句子——
巾帼不让须眉。
无论哪个时代,女子的铠甲从不是绫罗绸缎,是敢抬头看天的勇气,是敢在男权扎堆的戏台唱万里赴戎机的底气。
窗外的海棠树影晃在账册上,册页里记着今日营收,也记着《木兰辞》加演三日,满堂彩。
时念提笔,在末尾添了句:
今夜有风,吹得戏台灯笼直晃,倒像极了木兰出征时的战旗。
然而此时坤宁宫的烛火却透着凉意,映在皇后指尖的牡丹旗袍图样上。
图样底纹是石青色,上面的牡丹开得泼泼洒洒。
花瓣边缘用金线勾了细边,光线下泛着流动的光泽。
皇后指尖顺着花茎划过,停在最饱满的那片花瓣上。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皇后低念着图样后附的诗,绢纸被指腹摩挲得发皱。
比起那些堆砌辞藻的奉承话,时念这两句,倒多了几分真诚。
“娘娘,这图样绣得真绝。”
贴身嬷嬷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瞧这金线的走法,倒像是江南织造局的手艺,那时念倒舍得下本钱。”
皇后没接话,将图样往案上一放,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时念二送牡丹诗,是认她这个六宫之主。
玉贵妃那身水绿旗袍,再好看也只是陪衬的桃李。
可越是周全,越让人心生疑虑。
“玉贵妃那边,也收到了?”
皇后忽然开口,指尖在茶盏沿上轻轻敲着,节奏慢得让人发慌。
嬷嬷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听说是件月白旗袍的图样,绣了鸳鸯戏水。”
“玉贵妃见了欢喜得紧,当即就命人取了云锦来仿,还说要穿着陪陛下逛御花园呢。”
皇后嗤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
茶水的苦涩漫过舌尖,她放下杯子时,杯底与案面撞出轻响。
“鸳鸯戏水?她倒会投其所好。”
“玉贵妃这些年也逐渐年老色衰,这图样送得,恰逢其时。”
“是个懂平衡的。”
皇后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雾。
“既不想得罪我,又舍不得玉贵妃那边的势头,倒真像个只想卖戏服的生意人。”
“可她忘了,这盛京城的生意,哪有不沾血的?”
嬷嬷叹了口气。
“如今怡红院火成这样,连兵部的官员都常来听《木兰辞》,早不是单纯卖艺的场子了。”
皇后指尖在“牡丹”二字上重重一点,纸页被戳出个浅浅的洞。
是啊,哪有不沾血的生意?
时念以为送两件图样、抄两句诗就能摘干净,未免太天真。
《木兰辞》唱得那般响,女子可为将的话都递到了御前,陛下还赞其有风骨。
这哪里是卖艺,分明是在摇旗呐喊。
太子那边早就砸了三次茶盏,骂时念是祸星。
可这祸水偏生得了圣宠,连她都动不得。
嬷嬷刚要转身,又被皇后叫住:
“去查查,怡红院最近和梁王走得近不近。”
嬷嬷愣了愣,随即心下了然。
陛下赞《木兰辞》,梁王又一向与太子不对付,这怡红院若是被梁王攥在手里,岂不成了刺向太子的刀?
“奴婢这就去办,定查得仔细。”
宫墙深处的风,比春螺巷的更冷。
皇后望着烛火里跳动的牡丹影子,忽然觉得那艳色花瓣,像极了染血的刀刃。
时念想安稳做生意?
只怕由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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