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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这就是那《三国演义》,连兵部的周大人都在看,说里面记载的阵法颇有章法,绝非寻常话本可比。”
李睿接过抄本缓缓翻开,目光刚落在“桃园三结义”那行字上,原本舒展的眉头便渐渐拧起。
他戎马半生,最恨的便是背信弃义、投机取巧之辈。
可偏偏他那儿子李贤,为了讨好太子,竟卑劣到去暗算一个女子经营的戏班子。
“明日去的时候备一份礼。”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李贤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父亲要去……”
赔罪?
李睿“啪”地合上抄本,戒尺在掌心“笃笃”敲了两下,声线骤然转冷:“滚出去!”
待李贤灰溜溜地离开,李睿才放下戒尺,指尖摩挲着抄本封皮。
如果不是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他至于拉下老脸去给时念赔罪?
但他倒也想要要瞧瞧,能写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般重义之语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窗外晚霞正浓,橘红的霞光铺在天际,倒像极了《三国演义》里描写的“火烧赤壁”那般壮烈光景。
次日黄昏,橘色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春螺巷巷口缓缓驶来一辆乌木马车。
车帘被随从轻轻卷开,李睿踩着凳脚稳步下来。
玄色常服上绣着暗纹云卷,腰间玉带压得极低,走在青石板路上时,竟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人双手自然垂落,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另一人怀里抱着个锦盒,两人瞧着倒不似陪主子逛戏园子,反倒像去赴什么鸿门宴。
时念早已候在怡红院门口,青布裙衫外罩着件月白比甲。
见了李睿她忙屈膝福身,声音温婉:“侯爷大驾光临,真是让怡红院蓬荜生辉。”
李睿的目光先扫过她鬓边那支素银簪子,眼神微微顿了顿。
目光下移,当他见到时念那张脸,瞳孔缩了缩。
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快掩下心中思绪。
移开视线,他看向门楣上新换的“怡红院”牌匾,那字迹遒劲如笔走游龙,丝毫看不出这里曾是青楼。
“时老板不必多礼。”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听闻你这院里藏着本奇书,本侯今日特来瞧瞧。”
时念引着人往里走,回廊下的红绸被晚风掀起,露出底下新刷过桐油的亮堂柱子。
几个姑娘抱着戏服从旁经过,见了李睿纷纷垂首敛眉,脚步轻得像猫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
“侯爷说笑了,哪是什么奇书,不过是些异邦传来的话本,当不得奇书二字。”
时念侧身让过搬道具的念八,又补充道:
“昨日您派人来包雅间,我已给您留了最清净的那间,既能看清戏台,又不会让人扰了侯爷清净。”
李睿没接话,视线却落在了门口的热搜榜上。
榜上《三国演义》列在榜首,旁边还歪歪扭扭缀着“关羽忠义”“张飞勇猛”的小字评语,墨迹看着还带着点新鲜。
“这些都是客人写的?”他忽然开口问。
“是。”
时念点头,“这么做也能知道客人更喜欢什么戏目,后续我们也好调整改进,不让大家失望。”
说话间已到雅间门口,阿福正踮着脚往窗台上摆青瓷瓶。
他指尖刚稳住瓶身,抬眼撞见李睿,手一抖忙缩回去,瓶里的白梅便落了两瓣在他手背上。
“侯爷里边请。”
时念推开门,一股清苦的茶香混着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雅间里没摆寻常青楼的绮罗帐,只挂了层细竹帘,透过帘子能将整个舞台看得一清二楚。
桌上的霁蓝茶盏正冒着热气,旁边碟子里盛着杏仁酥。
李睿落座时,指尖在茶盏沿上轻轻碰了碰,漫不经心地问:“听说时老板是从南边来的?”
时念正给人斟茶,闻言手顿了顿,随即又恢复自然,垂着眼答道:
“是,家父曾在泉州府做些小生意,后来家道中落,我才辗转来了盛京。”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瞧着倒真像个落魄的商户之女。
李睿呷了口茶,茶味清苦回甘,正是他惯喝的雨前龙井。
“泉州府是个好地方,”
他慢悠悠道,“海上来往的商船多,总能带回些稀罕物。”
“不过蓝星,本侯倒没在任何典籍上见过。”
时念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许是那蓝星太过偏僻,连史官都懒得载入典籍。”
“我也不过是凭着些零碎的异邦话本,让姑娘们照着演个新鲜罢了。”
“哦?”
李睿挑眉,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时老板竟还懂异邦文字?”
“略懂些皮毛。”
时念将手里的杏仁酥放回碟中,语气坦诚:
“家母在世时教过我几年,说多懂点知识总没错。”
“后来家母离世,我也全靠着这点本事,在盛京讨口饭吃。”
她说着,还故意露了露指尖的薄茧。
李睿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
“前些日子顺天府拿了几个纵火的,说是花月楼的人,想来那日定让时老板受惊了。”
时念捏着杏仁酥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旋即又松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多谢侯爷关心,都是些小毛贼罢了,不值当挂心。”
“倒是那日连累了院里的客人,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小毛贼?”
李睿放下茶盏,声音沉了些,语气里藏着几分深意,“是啊,的确是一群小毛贼罢了。”
原本还想着挑明,然而听时念的意思,像是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如此也罢,他也不必舍下老脸去道歉。
恰在此时,竹帘外传来念八的吆喝声,说《三国演义》要开演了。
时念趁机起身,作势要走:“侯爷,戏要开场了,您慢慢看,我去瞧瞧姑娘们准备好了没。”
李睿没拦她,只望着她的背影,淡淡补了句:“听说梁王也常来你这怡红院?”
时念的脚步顿在帘边,半晌才缓缓回头,脸上满是困惑:
“梁王殿下?他倒是来过两次,说我们的戏词曲子新奇。”
“不过殿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常来?许是旁人看错了。”
她说着,便掀帘快步出去。
李睿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这女子,装傻的本事,倒比戏台上的戏子还要高明几分。
舞台上的锣鼓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竹帘外,十二扮的关羽正横刀立马,丹凤眼微微眯起,扫过台下时,竟透出几分真武将的煞气。
他身后,张飞手持丈八蛇矛,矛尖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刘备站在两人中间,玄色长袍被穿堂风掀得猎猎作响。
“兄长!那督邮欺人太甚,俺这就去劈了他,替你出气!”
张飞的吼声震得雅间的窗纸都轻轻颤了颤。
关羽忙按住他的矛杆,声音瓮声瓮气却透着沉稳:
“三弟稍安勿躁,且看兄长如何处置。”
刘备眉头紧锁,望着台下百姓期盼的眼神,忽然对着台下深深一拱手,朗声道:
“我等举义兵讨贼,原是为百姓谋福祉,怎料官场污浊至此,竟容不下半点清明!今日这官,不当也罢!”
说罢,他竟当众解了腰间印绶,“啪”地掷在地上,印绶撞着青石板,发出一声闷响。
台下顿时一片叫好声,连素来沉敛的李睿都不自觉微微直了直脊背。
他戎马半生,见惯了官场倾轧、趋炎附势,刘备掷印绶的那一刻,竟让他想起了年轻时戍守边关的日子。
那时的他,也这般宁折不弯,眼里容不得半分沙子。
“好一个不当也罢!”
李睿低声赞叹,指尖在膝头轻轻敲着,眼里多了几分少见的动容。
一旁的随从忙递上热茶,见自家侯爷嘴角噙着笑意,心里暗暗称奇。
侯爷素来冷心冷情,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他都快记不清,侯爷已有多少年没对哪出戏、哪个人露出过这般神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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