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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怀仁走到雅间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
言锵的目光落在后院方向，那里，林海生正扶着墙，慢慢往住处走。
粗布棉衣裹着瘦削的身子，背影瞧着有些寂寥。
他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不必了。”
如今林海生落得这般模样，再提当年的名旦风采，不过是无端揭人伤疤。
倒不如让往事埋在心里，各自安生。
曹江成与狄怀仁对视一眼，都轻轻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朝堂上以铁面著称、舌战群儒的御史中丞，也有这般顾及他人颜面的“柔情”。
戏台的表演落下帷幕，怡红院的客人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一路上还在争论着今日的节目。
“我觉得浅醉的《青花瓷》最好，加了戏腔之后更有味道！”
“不对不对，沉碧的新曲才叫绝，那高音我都听得起鸡皮疙瘩！”
董智翰、韩辉、闫旭三人刚走出大门，就撞见了正要离开的狄怀仁三人。
六个人面面相觑，空气瞬间僵住。
董智翰三人是下级，平日里见了狄怀仁这些上司，都是垂着头的模样。
如今在怡红院撞见，就更别提多尴尬了。
闫旭最先反应过来，硬挤出个笑容，躬身行礼：
“下、下官参见狄大人、言大人、曹大人！三位大人也来听曲儿啊……”
他话都说不利索，匆匆拱了拱手。
“下官还有急事，就不打扰大人们的雅兴了！”
话音刚落，其余两人也像是脚底抹了油，打完招呼转身就走。
活像他们三个人是地狱刚爬上来的恶鬼一般，一溜烟就没影了。
曹江成望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回头看了眼“怡红院”的匾额，语气里满是感慨：
“看来，这地方是真打算彻底脱了青楼的名头了。”
夜色彻底笼罩盛京时，怡红院的大堂里依旧灯火通明。
今日是发月银的日子。
吴婶攥着沉甸甸的银子，指腹蹭过冰凉的银锭，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这才一个月，她就拿到了近五两银子，比之前半年赚的还多！
要是日后生意更火，分成岂不是能翻番？
不仅是吴婶，领了月银的姑娘们、酒侍们，脸上都挂着笑。
连念一到十五那些汉子，都盘算着要用这些做什么。
可就在众人喜气洋洋的时候，时念突然开口：
“明日怡红院歇业一日，不开门。”
这话一出，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阿福第一个急了，凑上前问道：
“念姐，为啥要歇业啊？现在生意正好呢，放着银子不赚多可惜！”
姑娘们也跟着点头：“是啊念姐，咱们不累，不用歇的！”
时念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她这算是遇上“卷王”下属了。
连续一个多月连轴转，夜里改方案、白天盯表演、还要琢磨新节目，她早就熬得没了精神，生怕再猝死一次。
其实她原本想定每七日歇两日的规矩，结果上次一提，就被大伙儿以生意要紧否决了。
阿福还说“念姐累了就歇，我们撑着”。
“大家这一个多月都辛苦了，该歇一歇。”
时念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
“刚发了月银，你们也该出去添置些东西，或是喝喝茶、逛逛街，就当放松了。”
众人闻言，心里瞬间暖烘烘的。
原来念姐歇业，是为了让他们休息。
浅醉迈着小碎步凑过来，拉着时念的袖子问：
“那念姐你明日做什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逛街？”
时念：“……”
她只想睡觉，睡个天昏地暗。
上辈子因为加班熬夜猝死，这辈子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就不去了。”
她笑着摆手，“你们小姑娘一起逛才自在，我跟着多扫兴。”
上辈子她就烦跟同事逛街，更别说现在当“老板”了。
“不扫兴！念姐跟我们一起才热闹呢！”
香巧也凑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
姑娘们纷纷附和，连后厨的吴婶都帮腔：
“阿念你就去呗，放松放松也好。”
时念被她们吵得脑仁更疼，刚想再说什么，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直地晕了过去。
“念姐！”
“念姐你怎么了？”
大堂瞬间乱作一团，浅醉最先冷静下来，大声喊道：
“都别慌！念五，快去请大夫！念一，把念姐扶到房间里去！”
时念再次睁眼时，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她动了动手指，见床边坐着个小姑娘，正低头绣帕子。
是院里的姑娘玲珑。
“玲珑，帮我倒杯水。”
她嗓子干得发疼，声音有些沙哑。
玲珑猛地抬头，见她醒了，眼眶瞬间红了，差点哭出来：
“念姐！你终于醒了！大夫说你是累着了，让你好好休息！”
时念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先给我倒杯水，渴得厉害。”
玲珑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时念这才觉得舒服些，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去忙自己的吧，别在这儿守着了。”
本来想给大家放个假，结果自己先晕倒了，虽然没什么愧疚，但心里满是暖意。
这些姑娘出身风尘，却都透着一股子善良，哪怕受过再多苦，也没丢了本心。
可玲珑却没动，反而攥紧了帕子，脸色有些难看，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时念察觉到不对劲。
平日里浅醉最黏她，若是她晕倒，浅醉定然守在床边，可现在守着她的人却是玲珑。
她皱了皱眉，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玲珑强挤出个笑容，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事，您好好休息就行。”
她眼神躲躲闪闪，指尖还在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一看就是有事瞒着。
时念板起脸，语气沉了些：“到底怎么了？如实说。”
这语气带着几分威严，玲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绣花针“啪嗒”掉在帕子上，险些戳到指尖。
她知道瞒不住，叹了口气，坐到床沿，小声道：
“是……是以前从院里走的烟霞和秀锦，她们今日来找浅醉，说想回怡红院。”
时念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就这点事？还值得藏着掖着？
“让浅醉直接拒绝就是了，有什么好瞒我的？”
“不是的念姐！”
玲珑突然提高声音，小脸气得鼓鼓的，像只河豚。
“她们太过分了！” 她攥紧了拳头，咬牙道：
“她们说……说怡红院能火，全是沾了她们以前的光，现在回来是给您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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