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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张阆带兵去金城守着,防止陈安异动。”
说罢他放下竹简,揉了揉眉角,心底有些不安。“史初……为何还没回来?”
正在记录的宋配刚要开口,却被殿外沉重的脚步声打断。
“主公,情况不对。”宋配侧耳倾听,久经沙场的他闻到了杀气。
就在此时,“什么人?给我停下!”殿外亲兵尖锐地的呵斥声传入,但尾音尚未落下,便变成了凄厉惨叫。紧接着,是金属甲叶碰撞的脆响,以及重物轰然倒地的闷声。
张寔猛地站起,转身握住后面的剑柄——“砰!”虚掩的殿门被彻底撞开,重重砸在两侧墙壁上。夜风裹着血腥气倒灌而入,八名穿着铁甲的武士瞬间涌入,将并不宽敞的偏殿挤得逼仄起来。
张寔的目光锁定为首之人,瞳孔骤缩,厉声喝道:“阎沙!你敢以下犯上!”
阎沙也不多说废话,手中长枪直指张寔,大喊一句:“为弘公报仇!”便带头冲向他。
“来人!”张寔怒吼着拔剑出鞘。
一旁的宋配比他更快!老长史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脚踹翻沉重案几,飞溅的竹简扰乱了甲士的视线。他顺势抄起青铜灯台,手臂一扬,滚烫的灯油便泼向左侧甲士面门。
“啊——”惨叫声中,宋配身形毫不停滞,灯座坚硬的三足底座带着风声,精准狠辣地砸在另一名甲士的膝窝。
“主公快走!”宋配嘶吼着,用身体挡在张寔与甲士之间。三柄长戟瞬间洞穿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散落的竹简上。
宋配配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双臂死死抱住长戟,为张寔争得了退向门口的机会。
张寔目眦欲裂,却毫无办法。他挥剑格开刺来的戟杆,肩胛却仍被另一柄长戟的锋刃刺中。剧痛让他踉跄着退到殿门,然而,甬道深处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又闪出四名甲士,长戟交叉彻底封死了路。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恍惚看见的是阎沙转身离去的冷漠背影,以及残烛幽光下,宋配那具被长戟抽离时倒下的尸身。
一刻钟后,张茂跨入殿内,靴底碾过半凝固的血膜,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墙角——张寔以剑拄地,维持着不屈的坐姿,玄色官服被鲜血浸透。
“阿兄……”张茂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他单膝跪地,指尖触到兄长颈侧冰冷的皮肤,那毫无生气的凉意,让他心口像被重锤狠狠击中。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将视线转向案几旁——
宋配伏在散乱的竹简上,指尖因极度用力而抠进砖缝,痕迹深可见骨。
宋长史…亦逝。
方才强压下的所有悲恸与无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化作焚尽一切的熊熊怒火。
“今夜,是谁在巡城?!”当他重新站起时,声音里裹挟的寒意让身后的亲兵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回大人,是校尉曲晁!”
张茂从腰间扯下鎏金令牌狠狠掼在青砖上,“啪”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语气狠戾:“传令曲晁!即刻停止巡防,率领麾下所有锐士,直扑阎沙府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遇有抵抗,格杀勿论!”他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再调武卫、振威二营,立刻封锁全城各门!没有我亲手签发的令符,谁也不能出城!”
亲兵领命狂奔而出后,张茂又唤来近侍,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命督护王该率亲信卫队,火速接管内府所有防务,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即刻起,击鼓示警,宣布全城宵禁——从今夜开始,入夜后街巷不准留人,违令者,以叛党同谋论处!另外,立刻去请司马阴元、别驾吴绍、治中从事氾祎,还有张璩、张阆二位将军,让他们速来正德殿议事!”
此时,老管家赵伯才跌跌撞撞赶来,尚未进殿血腥气已扑面而来,他心头猛地一沉。待看清殿内惨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张寔尸身前,涕泪横流,哀恸欲绝:“家主!家主您这是……?”
张茂站在旁边,等赵伯哭声稍歇,才用沙哑的嗓音对他说道:“赵伯,你去后宅,请夫人和公子过来一趟。”
“是,是……老仆这就去……”赵伯用袖子胡乱擦着泪,挣扎着要起身,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纸:“公子…公子他傍晚时说要去中城观灯,至今……至今未归啊!”
“简直胡闹!”张茂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立刻让亲卫换上便服,分头去城西寻找!记住,不可穿甲胄,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让乱党有机可乘!无论如何,必须将公子平安带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正德殿内渐渐聚起了人影。司马阴元最先抵达,安静坐着等待;又过了半柱香功夫,振威将军张璩带着一身急促的甲叶碰撞声匆忙赶来;抚戎将军张阆则抚着剑柄,入内后便沉默地立在阴影角落;别驾吴绍紧随其后,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空置的主位,眼神有些明暗不定。
门外传来两声压抑的轻咳,治中从事氾祎与同僚马鲂并肩而入——前者官袍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汁,后者怀里甚至抱着几卷显然尚未批阅完的竹简,二人显然是在处理紧急公务时被传召,手头文书都来不及放下。
张茂听到汇报后从偏殿转出,快步穿过回廊,染血的衣袂扫过廊下悬挂的青铜编钟,惊起一串细碎而哀戚的嗡鸣。行至正德殿侧门,他才刻意放缓脚步,伸手理了理襟袖,向已到的张璩等人略一颔首见礼,缓缓于主位之侧落座。
他疲惫却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惊骇、忧虑、猜疑,尽收眼底。声音因沙哑而更显沉重:“今夜府中骤逢大变,西平公与宋长史不幸遇难,故急召诸位前来,共商善后之事。”
众人原本只是疑惑,听到这个消息皆如遭雷击,惊骇失色。殿内死寂半晌,才有官员颤声问道:“使君……主公的遗体现置于何处?”
“暂厝于平章殿。”
几位官员当即起身,前往平章殿瞻仰。张茂独坐于阴影之中,手指抚摸剑鞘上的云纹,极力梳理脑海中纷乱如麻的思绪。
等到众人返回重新落座后,张茂也不废话,轻轻敲了敲桌面,直接下达一连串指令:“治中从事氾祎,暂代长史之职,首要安抚百姓、清查城中叛党余孽;命梁中庸即刻代理治中从事,掌管一切文书政令流转,协助中枢决策;阴司马,由你全面整肃城防,接管各门要道,不容有失;张璩、张阆二位将军,立刻回去整军备战,随时听候调遣;吴别驾,立即查验府库铜符,详查有无缺失或动用痕迹。”
众人犹豫了一下后皆领命,却并未立即行动,彼此交换着眼神,殿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迟疑。最终,司马阴元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躬身道:“使君,主公骤然离世,群龙无首,凉州不可一日无主。公子年幼,恐难当此重任……下官冒死进言,当此危难之际,唯有使君您暂摄州事,方能稳定人心,主持大局啊!”
“阴司马所言,正是我等所想!”氾祎立刻出声附和,吴绍与其余众人也纷纷躬身表态支持。
张茂眉头紧锁,正欲开口推拒,一名亲兵匆匆入内,高声禀报:“大人,公子已寻回,平安无恙!”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袖口那抹暗红血渍在烛光下格外刺眼。略一沉吟,道:“……去请夫人和公子一同过来。”
片刻,马氏携子自侧门而入。她发髻有些松散,几缕青丝被泪痕沾湿,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脚步虚浮却竭力维持着主母的仪态。十三岁的张骏紧紧扶着母亲的手臂,少年人纤细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堂叔父……”马氏先向张璩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转向张茂,喉咙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干涩的声音:“二郎此时唤我们母子前来……是为何事?”
看着她那素色外衫的前襟浸染的血渍,张茂眼睛一眯没有开口,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灯烛芯结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众臣面面相觑,最终目光都投向了辈分最高的张璩。张璩先是侧过头去佯装未见,直到马氏疑惑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他才知此事已避无可避。
“刁之别……”他在心底暗骂一句,终是单膝重重跪地,铠甲撞击地面的声响震得人心头一颤:“侄媳妇……节哀。凉州正值存亡之际,亟需一位能稳定大局的掌舵之人。”
马氏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张茂身上。她将手搭在儿子张骏单薄的肩头,声音轻却清晰:“大郎生前常言,骏儿虽幼,已显英气……”
张骏自进殿后,便一直呆呆看着父亲往常坐的位置,听到母亲的话后低下了头,手不自觉地收紧。
马氏的话如同水滴落入深井,在殿中激起一片无声的死寂。她垂下眼帘,指尖死死攥住衣袖,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妾身……不过一深闺妇人,于朝堂军政大事,一窍不通。凉州的未来……全凭二郎、叔父与诸位贤臣做主。妾身别无他求,只望能早日为大郎雪恨,并护得骏儿……平安周全。”
张茂的指尖在案几上悬停了许久,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凝固在墙壁上。“……都散了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诸位先各司其职,稳住局面,勿使再生乱象。”
官员们陆续行礼离去,直到最后一名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张茂才转向马氏,语气缓和了些:“嫂嫂还需节哀,阿兄的后事……宜尽早妥善安排。”他的目光继而落在张骏身上,沉吟片刻,解下自己腰间那柄犹带血痕的佩剑,轻轻置于案上,将剑柄朝向少年:“待诸事安定下来……我会亲自教导骏儿处理政事。”
话刚说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亲兵疾步入内单膝跪地,声音沉肃却带着一丝快意:“禀报使君!史校尉已擒获阎沙及其余党!”
张茂眼中寒光一闪:“史初?他如何擒获的?”
亲兵回禀:“史校尉奉主公先前密令前往阎沙府邸拿人,但扑了个空。回来复命的时候,恰好撞见阎沙一行人刚从偏殿行凶完毕,正欲潜逃!史校尉当即率部迎头痛击,经过一番搏杀当场拿下!现正押在殿外候审!”
张茂猛地攥紧拳头眼露寒光,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好!将阎沙一众党羽,明日午时押赴市曹,明正典刑,枭首示众!再传令各郡:凡与刘弘逆党有勾结者,立斩不赦!”
亲兵领命欲退,张茂补上一句,语气森然:“阎沙此獠,弑主惑众,罪极恶穷。行刑前,先割其舌,再行枭首之刑!”
直至子夜时分,殿内重归一片死寂。城中原本急促的示警鼓声,早已变为巡城骑兵报平安的沉稳节拍,一声声,缓慢而坚定,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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