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黄易小说]
http://www.huangyixiaoshuo.info/最快更新!无广告!
登基两日后,朝会方歇,皇上于御书房单独召见了新任晋国公谢明谦。
御书房内,皇上刘哲身着龙袍,眉宇间帝王威仪,不怒自威。
“岳父大人,”皇上缓缓开口,语气郑重,“辽东及七州之地,乃朕之根基,亦是北御匈奴之重镇,非大才不能镇抚。朕思来想去,唯有托付给岳父,朕方能安心。”
晋国公谢明谦心中早已有所预料,立刻躬身道:“陛下信任,臣虽才疏学浅,但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皇上抬手示意他不必过谦:“岳父之才干,朕深知。此番任命,并非仅因您为国丈。您在辽东多年,辅佐朕处理政务,熟悉民情,更曾深入漠北,素有安抚胡部之能。由您出任辽东七州总督,是朕最放心之人。怀远侯(裴崇安)掌军事,专司防务与练兵。你二人,一政一军,当同心协力,为朕守好这北大门的根基之地。遇有大事,需军政合议,上奏于朕。”
这番安排,可谓深思熟虑。既给予了晋国公极大的权柄与信任,亦是重用与考验并存。
晋国公心中明了,这是皇上对他极大的信任,也将谢家与辽东更紧密地捆绑。他撩袍跪地,肃然道:“臣,谢明谦,领旨!必当竭尽全力,稳定辽东,发展民生,巩固边防,不负陛下所托!”
“好!”皇上亲自扶起他,“岳父快快请起。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议定军政要务后,皇上神色渐缓,含笑道:“岳父后日便要启程离京,朕已命人去请皇后。你们父女正好一聚。”
提及女儿,晋国公肃穆的面容柔和了几分:“皇后前些日子在越阳山受了苦,臣每每想起都觉后怕,幸好身子无碍。”
皇上颔首:“皇后福泽深厚,得菩萨庇佑,逢凶化吉。”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晋国公立即起身,快步至门前,果然见婉宁牵着弘治疾步而来。见她怀着六个月身孕还这般匆忙,他不禁蹙眉,轻声斥责道:“都六个月的身子了,走这么急做什么?慢着些!”
婉宁拖长了声音,带着几分撒娇:“才进殿就挨爹爹的训。”
小弘治仰起头,一本正经地对外祖父道:“别骂我娘。”
晋国公一时语塞,瞪了女儿一眼。婉宁眉眼弯弯,笑道:“这可怨不得我,又不是我教他这么说的。”
皇上在一旁看着,唇角含笑,心下却微微一叹。这父女二人尚且未能完全适应身份转变,岳父对待皇后,仍如寻常百姓家的父亲对待女儿一般,全无对一国之母该有的敬畏。
这时,弘治摇摇晃晃地奔向皇上,小手抓住龙袍下摆就要往皇上腿上爬,响亮地喊道:“爹爹!”侍立一旁的御前太监心中骇然,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虽知太子已定,却不想皇上与殿下私下竟这般亲近,与寻常百姓家父子无异。
弘治费力地爬上皇上膝头,两只小胖手捧住父皇的脸,“吧唧”亲了一口,露出狡黠的笑容。皇上心下一软,抱着儿子温声问道:“饿了没?”
弘治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认真点点头,望着皇上道:“等爹爹。”皇上听懂了儿子的意思,是和婉宁等他一同用膳。
皇上当即吩咐在御书房摆膳,留岳父与太子一同用膳。吩咐完后,他不忘柔声教导弘治:“以后要叫父皇,知道吗?”
弘治困惑地望着皇上,仍坚持道:“是爹爹。”皇上无奈轻笑,心道孩子尚小,日后慢慢教导便是。
婉宁望着父亲,想到后日就要分离,以后见面不易,不禁眼眶微红:“爹爹回去辽东,定要保重身子。”
晋国公看着女儿,心中忧虑重重。如今婉宁身怀六甲,而后宫空虚,不久必有官员谏言选秀纳妃。他只能温声叮嘱:“好生照顾太子,照顾自己。”
婉宁会意,轻抬眼帘,柔声道:“爹爹放心。”父女二人目光交汇,已然明了彼此未尽之言。
膳毕,水生回到国公府,将宫中情形细细说与小桃,忧心忡忡道:“婉宁的安生日子怕是不长了,就算是御史台那关,也不会允后宫长期空悬。”
小桃闻言,心下凄然。皇上要选秀,她和水生半点办法都没有。
二月中旬,御花园暖房内百花争妍。皇后以赏花为名,宴请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
这是新后第一次如此隆重地召见命妇,意义非同寻常。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穿梭往来,布置得精致妥贴,既显皇家气派,又不失雅致。
婉宁身着皇后常服,头戴凤钗,因有六个月身孕,腹部已明显隆起,但气色红润,姿态端庄,在宫女搀扶下于主位落座,笑容温婉,接受命妇们的叩拜。
命妇们依品阶坐下,言语间皆是奉承与恭维,夸赞皇后母仪天下,福泽深厚,又预祝皇后顺利诞下皇子。
几盏茶后,气氛渐热。一些心思活络的夫人便开始旁敲侧击。
一位侍郎夫人笑着道:“娘娘如今身怀六甲,还要操持六宫事宜,真是辛苦。若是宫中能有人为娘娘分忧,伺候陛下,也能让娘娘静心养身。”
另一位御史夫人接口道:“是啊,陛下如今后宫空虚,仅娘娘一人,既要孕育子嗣,又要统理六宫,实在辛劳。选秀纳妃,充实后宫,开枝散叶,也是稳固国本之事。”
话音落下,不少夫人都悄悄觑着皇后的神色。
婉宁目光掠过众人,面上笑容未变,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对于众人盯着空悬妃位的心思,她早已心下了然。坐在下首的清雅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开口道:“两位夫人真是体贴娘娘。不过,这话听着,倒像是皇后娘娘不容人似的。”她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凌厉。怀远侯夫人这一开口,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勤于政事,心系天下,眼下忙着驱除鞑靼、恢复民生。外面的灾民去年可是饿死不少,两位夫人都是心善之人,定也是盼着陛下先赈济灾民的吧?”
她一番话,堵得两位夫人无法再开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得讪讪地笑着。婉宁这时才放下茶杯,温和地笑道:“怀远侯夫人真是心直口快,句句都说到本宫心坎里去了。各位夫人的好意,为本宫思虑周全,这份心意,本宫已悉数领会。只是正如怀远侯夫人所说,陛下如今正忙于前朝政事,一心扑在驱除鞑靼、安抚百姓的大事上,后宫之事,自有皇上圣心独断,非我等妇道人家该妄加议论的。今日春光正好,园子里花开得正艳,各位夫人,请安心赏花吧。”
命妇们见皇后虽笑意宛然,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仪,又有裴夫人这等厉害人物言辞犀利又占住大义,便都识趣地不再提及此事。宴会气氛重新变得和乐融融,但所有人心底都明白,这位年轻皇后,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和善。
命妇们在御花园试探后不久,便有官员在早朝上正式上奏,以“皇家子嗣绵延、后宫不可久虚”为由,奏请皇上选秀,充实后宫。
龙椅上,刘哲听着奏请,眉头微蹙。他不由想起婉宁日渐沉重的身子,以及她常常流露出的、对后宫添人的担忧。她正怀着孩子,若此时提选秀,她即便嘴上不说,心中定然郁郁,于胎儿无益。
但他作为皇帝,又不能直接以“顾及皇后心情”为由驳回,这既显得公私不分,也容易让臣子觉得皇后善妒,更让臣子觉得他昏庸。
他目光扫向殿下,视线落在了丞相身上。周叔感受到皇上的目光,心中了然。他一步踏出,凝重道:“陛下,臣以为国事当分缓急。今之燃眉之急有二:其一,驱除鞑虏,光复西北疆土;其二,倾力安置流民,使其返乡耕种,以保秋收,安定民心。此二者乃社稷之根本,陛下当倾注全力。至于选秀之事,臣恳请暂缓,待四海平靖、仓廪充实之后,再议不迟。”
周叔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句句皆以江山社稷为重,无懈可击。不少大臣纷纷点头附和:“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皇上见状,顺势而下,面容肃穆道:“丞相所言甚是。鞑靼未灭,灾民未安,选秀之事,日后再议吧。眼下重中之重,便是收复失地,安排灾民春耕!”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皇上心中稍安,既全了国事为重的名声,也照顾了婉宁的情绪。
辽东的叶老太医抵达京城后不久,皇上却突然“病”了。病势来得凶猛,连续数日无法上朝,朝野为之担忧。
坤宁宫内,婉宁挺着大肚子,日夜守在榻边,亲自喂药擦身,嘘寒问暖,仔细照料,显是担忧至极。皇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和憔悴的面容,心中感动不已。
但朝政不能荒废。几日后,皇上似虚弱地对婉宁道:“折子……堆了许多,朕这般情形……婉宁,你……你念给朕听吧。”
婉宁摇头道:“夫君好好养病,朝政大事,我不敢置喙。”
“无妨,”皇上握住她的手,“你念便是,朕听着。”
于是,奏折被搬到了坤宁宫。婉宁每日坐在榻前,将重要的奏本轻声念给皇上听。遇到西北军务、将领任免、对鞑靼用兵策略等事,皇上询问意见,婉宁总是摇头:“夫君,这些军国大事,我不懂,不敢妄言。您快拿主意,好好歇息才是正理。”她的态度谨慎,牢牢守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界限。
直到读到关于灾民安置、种子调拨、春耕督促的奏章时,皇上显出疲态,咳嗽着说:“这些琐事,纷繁复杂,朕实在头晕……”
婉宁见状,这才主动开口,眼中是纯粹关切:“夫君,你病了就好好歇息,这种灾民返乡、春耕安排的事,我在行。我帮你先看着,拟个条陈,最终你来定夺,你万不能劳神了。”
皇上看着她清澈、坦荡、担忧的眼神,点了点头。
于是,在皇上“病中”,皇后谢氏开始协助处理春耕事宜。她下令从辽东及七州粮仓调拨种子和赈济粮至受灾各州;她根据自己对农事的了解,批答各地关于耕种的折子;协调丞相与户部,疏通水利,确保春耕顺利。一切井井有条。她所有的批答与章程都明确记录在案,每日向卧病的皇上汇报。她只处理她熟悉的春耕事宜,对于军政等核心权力,从不沾手。
皇上“病”了近一月,婉宁也就协助处理了将近一月的春耕事务。待到各地春耕陆续完毕,奏报上来的皆是“耕种已毕,百姓归心”的好消息,皇上的“病”也便顺势“好转”,开始临朝听政。恰在此时,西北前线传来捷报,鞑靼之患已平,朝廷上下终于为之一振。内外局势渐稳,朝野欢腾。
一旦皇上病愈,婉宁立刻将一切政务交还,再也不看任何奏折。她换下宫装,穿上简便衣物,带着活泼的太子弘治,在坤宁宫后殿开辟出一小片土地,亲手种植了几种耐旱的粮食品种,又忙着给宫中的桃树、枣树嫁接新枝。每日拿着纸笔,带着弘治观察记录作物生长,全然沉浸在为她筹划已久的农书做准备之中。
皇上看着她的身影,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欣慰和信任。他的婉宁,聪慧能干却知进退,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心中所念,仍是她喜爱的农事和实实在在的民生。
六月初二,坤宁宫传来喜讯,皇后顺利诞下一位康健的皇子。皇上大喜,有了两位皇子,国本更加稳固。
产后休养期间,婉宁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她拉着前来看望的皇上的手,眼神如黑宝石般纯净,充满了期盼,轻声道:“夫君,如今我们有了治儿,又有了这个孩子。夫君,以后这宫里,能不能就只有我们一家人?你好好地处理政务,开创你的永丰盛世,我好好地种植粮食,编撰我的农书,教导好我们的孩子。以后史书上记录你永丰帝,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仓廪充实的明君贤主;提到我谢婉宁,就是我的农书造福了百姓,是……是你的贤后。好不好?”
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期盼,眼神一如当年在辽东时那般依赖。
皇上看着她,想起病中她的悉心照料,处理春耕事务时的得力与坦荡,以及事后毫不留恋权力的淡然,他的心变得无比柔软。他握紧她的手,柔声承诺:“好。朕答应你。朕有你们,足矣。”
第二日早朝,皇上面对文武百官,郑重宣布:“朕得贤后,又得二子,日后当励精图治,使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朕意已决,专心政务,不选秀纳妃,以免徒耗国力,分心他顾。”旨意一下,朝野未有人再敢公然非议,皆知丞相与手握重兵的几位侯爷皆与皇后渊源深厚,最终并未掀起波澜。
消息传到坤宁宫,婉宁靠在软枕上,嘴角扬起一抹安心而幸福的笑容。
皇上刘哲,后世所称的永丰帝,在位二十六年,勤政爱民,整顿吏治,发展农桑,重开互市,复通西域,致边陲宁靖,烽燧不惊,国力日益强盛。他重用贤臣,平衡各方势力,终开创一代“永丰盛世”。
期间,皇后谢婉宁主持纂修的《永丰农书》颁行天下,书中详载稼穑之法,极大裨益农事,使耕织之术精进,惠被苍生,万民感念,皆敬称其为“神农皇后”。
永丰帝晚年,传位于太子刘弘治。弘治帝克承父志,宽厚仁慈,勤于政事,兴修水利,大力发展农事,且一生只有一位皇后,成为美谈。
时至弘治元年,陵州嘉县。三月春风和煦,无边稻田绿意盎然,农人们弯腰插秧,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田埂上,扎着小辫、面色红润的女童,正欢快地用泥巴筑着小堤坝,试图拦住水里穿梭的小鱼。
婉宁已尊为太后,夫君刘哲禅位为太上皇,二人卸下重担,游历大好河山。此次南巡,特携婉宁双亲——晋国公谢明谦与夫人小桃,相携同游,共赏这山河胜景。四人驻足田埂,远眺绿野,眉宇间洋溢着见证盛世民安的欣慰与满足。
刘哲看着这生机勃勃、安居乐业的景象,对身旁的婉宁和岳父母感慨道:“能得眼前这般盛世景象,足慰平生了。”
春风拂面,小桃望着无垠的稻田和嬉戏的孩童,欣慰地看向身旁水生:“水生哥,你看,这么多年了,再也见不到逃荒的人了。”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