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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辽东适龄的人家在脑中过了一遍，大多不甚相熟。即便议亲，也未必能寻到比千户长孙更好的人家。自己不过清秀之姿，想让本就不熟的夫婿死心塌地、一心一意，谈何容易？千户长孙若能真如所言打发了通房，已是她眼下能觅得的最佳归宿。
她连灌了两杯昨夜壶中的冷茶，在屋里来回踱了数圈，终于下定决心：去！
唤来春叶，梳了个既漂亮又利落的发髻，换上邱妈妈新做的那身绣工精美的鲜红胡服。她身量本就高挑，这身胡服更衬得她英姿飒爽。炤炤对着铜镜仔细端详，满意地点点头——平日五分容貌，今日倒装扮出六分神采。收拾停当，便去禀告母亲。
三丫难得见女儿如此精心打扮。炤炤一身明艳的红，衬得脸庞格外红润，清秀的眉目间添了几分亮色。有人真心看重女儿，她心中自是欢喜。一旁的夏嬷嬷也忍不住赞道：“大小姐今日真好看！”
炤炤脸颊微红，撒娇道：“嬷嬷就会打趣我。”她小声问母亲：“娘，您说……我今儿该去牛背山么？”
三丫按下心头那丝忧虑，抚着女儿的头开解道：“莫当作生死大事。若觉得他不好，就当去打猎散心，我们日后慢慢再寻；若与他相处心生欢喜，那自然是好。”她换了轻松语气笑道：“如今暮春，山上野物正多，看你今儿运气如何，能否给我们晚上添道野味？”
炤炤展颜笑道：“娘，肯定能！”——就算她射不到，不还有千户长孙么？
三丫含笑目送女儿出门。夏嬷嬷为她添了盏茶，笑道：“夫人担心了？”
三丫摇摇头，含笑道：“不担心。只是这事我不好多问。她若愿意，我们便支持；若不愿意，就慢慢寻摸。她名下有大片田地，年年有进项，我也不图她亲事多风光，只求她自己过得舒心自在。”
夏嬷嬷赞道：“大小姐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夫人不必忧心。”她曾在大户人家伺候，深知要夫君一心相待何等不易，多半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她孙儿主子郡守大人能如此，那是郡守夫人既有花容月貌，又有救命之恩，才换来的情分。换个寻常男人做到郡守，房里不知要添多少小妾。寻常女子沉溺情爱，最后多半落得个心伤。
出了家门，炤炤带着春叶往牛背山行去，心中既隐隐期待，又带着几分紧张。
刚到山脚，远远便瞧见那抹熟悉的淡蓝身影。李公子身姿挺拔立于风中，衣袂轻扬，正朝着她来的方向张望。
炤炤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紧张得手脚都有些发僵。春叶轻轻推了推她：“大小姐，李公子瞧见您了。”炤炤脸颊飞红，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千户长孙看见炤炤，眼前一亮，快步迎上，笑道：“炤炤姑娘，今日你真……”瞥见她身后的春叶，将“真好看”咽了回去，改口道：“真精神！”
炤炤羞涩地垂下眼帘：“李公子过奖了。”心中却嘀咕：说是来打猎，怎的穿了锦缎袍子？不怕荆棘刮丝么？
李公子也是冤枉，他记得炤炤似乎倾慕周公子那般飘逸，才特意寻了这身文雅袍子，其实他自己穿着浑身不自在。
行至一处僻静处，李公子见炤炤的丫鬟知趣地落后数步，便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认真道：“炤炤姑娘，我已打发了那些通房，身边……如今干净了。”
炤炤脸颊绯红，声如蚊蚋：“这……这是公子的事，与我说做甚？”
千户长孙急了：“怎不关你的事？是你说了要身边干净，我才打发的！”心中暗道：你若再说无关，我这就把人接回来！他瞧着炤炤羞红如染胭脂的脸，一时竟看愣了神，慌忙又记起戏文里的词，学舌道：“炤炤，我心意已决，若姑娘不弃，愿与姑娘携手一生。”他其实只想说：炤炤，我们合适，我以后定待你好。
炤炤听得有些尴尬，总觉得李公子今日言行穿着都透着股刻意，像换了个人。
未及回应，忽见一只野兔自草丛惊窜而出！李公子反应极快，张弓搭箭。与此同时，炤炤也挽弓疾射！两支羽箭破空而去，几乎同时命中！野兔应声倒地。两人不约而同奔向猎物，在野兔旁相遇，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毫不掩饰的欣赏。
李公子脸上微红：“等会儿我烤给你吃。”话一出口，竟带了些许较劲的意味：“周公子书读得好，烤兔子可未必比我强。”
炤炤听出弦外之音，抿唇笑道：“你前两次穿那身利落劲装上山打猎才最相宜。我今儿穿这样，还怕弄脏了衣裳呢。”
“我这不是……以为你喜欢这般穿着的么？”李公子脱口而出。
炤炤鼓起勇气，红着脸道：“那你可想岔了，我觉得你从前那样……就很好。”
李公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当真？”
炤炤没有直接回答，转身往山上走：“我娘说让我给家里添个菜，我想上山看看。”
李公子忙跟上：“别担心，有我呢。”
炤炤瞥了他一眼，笑道：“仔细你的袍子，别叫树枝刮坏了。”
李公子身长腿长，几步便与炤炤并肩而行。他轻轻拉住炤炤的衣袖，待她停下脚步，不解地望向他时，才深深看进她眼中，认真问道：“你打小针线就好。若……若我的衣衫刮坏了，你……可愿替我缝补？”
炤炤默然片刻，低着头，脸颊红得似要滴血，小声道：“你就这样让我做？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公子闻言，惊喜地扶住炤炤双肩：“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你先……先给我绣张帕子！我回家就让祖母遣人来提亲！”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对了，炤炤，你喜欢什么？我若能弄到，定寻来送你！”
炤炤忽然想起景宇叔叔的话，她想争取和母亲不一样的活法。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他：“我最想要的，是将来夫君对我一心一意。”
李公子看着炤炤无比认真的神情，想到她素来不是矫揉造作的小女儿，也敛了笑意，扶着她的肩郑重道：“我……尽力做到。”他见过太多妻妾成群的人家，实难保证未来如何。
炤炤心中思量一番，迎着他的目光，认真道：“云峰，你不是那种只会花言巧语的书生，你铁骨铮铮，言出必行，我信你能做到！”
听到这声“云峰”，李公子心头一热，忍不住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声音温柔而坚定：“你既唤我云峰，我便不会负你所信！定当做到！”
等千户长孙搂着炤炤激动了老半天，他才略带埋怨地轻声道：“你快些长大吧，待明年冬天你及笄了，我们便能成亲了。”
炤炤在他怀中微微含笑，提醒道：“你可是答应了，要给我家今晚添道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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