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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小桃带着婆母和孩子返回了白月湾。景宇则因父亲在边境而留了下来。自从来了边境,他已经两年没有犯病了,抱着早日痊愈的希望,每隔三天,他便雷打不动地前往叶太医处诊治。
这天,从叶太医处出来,边境九月的风已带上了丝丝凉意。景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习惯性地带着随从向常去的书铺走去。
“周公子,您要的《水经注》,一直给您留着呢。”书铺掌柜满脸堆笑,捧着一册装帧精美的书籍迎上前来。
书铺角落里,苏敏月正偷偷打量着这位辽东巡抚家的公子。今日他身着天青色长衫,腰间悬一枚白玉坠子,整个人宛如一株春日青竹,与这粗犷的边城格格不入。只见他接过书,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眉如远山,眸若点墨,容貌生得极好,只是面色略显苍白,唇色也有些淡,透出一种病态的俊逸。
“多谢掌柜,这书做得甚是精细。”一开口,就让人觉得他声音温润如玉,谦和有礼,如同这九月的秋风般令人舒爽。
掌柜躬身笑道:“您客气了。周公子可要坐下歇歇?”这位公子,即便父亲已贵为辽东巡抚,辽东文官之首,待他这小小书铺掌柜依然彬彬有礼。
景宇含笑婉拒:“不必麻烦了,我站着看会儿书便好。掌柜您自去忙。”
“好嘞,周公子若有需要,随时吩咐。”掌柜热情应道。
景宇笑着颔首。
角落里的苏敏月暗暗给自己鼓劲。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必须为自己搏一把前程。
她出身指挥使佥事之家,大伯是指挥使佥事,父亲曾中进士。可惜父亲在她五岁时于江南县令任上因意外身亡。母亲悲痛过度,缠绵病榻,没两年也撒手人寰。父母双亡后,她在大伯家处境艰难。堂姐妹欺她孤弱无依,大伯母嫌她“克亲”,祖父母亦不甚在意这个孙女。大伯一心扑在军务上,只道她有吃有喝便罢,哪会理会女孩儿间的龃龉。八岁那年,她偷偷给京城的姨母写了信。姨父是工部都水司的六品主事,姨母怜惜她,将她接去京城悉心教养了六七年。在京中她也是见过周公子的。周大人得皇上器重,周公子又是独子,京中想结亲的多。更何况周公子神仙姿容,京中不知多少小姐芳心暗许,只是周公子有严重心疾,这事传出来,很多人家才歇了心思。
姨母本打算在京中为她寻一户简单的小户人家安稳度日,未料祖母一纸书信召她回边境。有祖父母在,婚事轮不到姨母这个外家人做主,她只得无奈归来。
回到边境,大伯母便对她严加管束,不允她轻易出门。她的丫鬟费了半年功夫,又搭上些银钱,才辗转打听到大伯母的打算——竟是想将她送给宣王爷!听说宣王在边境身边尚无枕边人,年方二十三四,尚无子嗣,且相貌堂堂,气宇轩昂。连祖母都劝她要知大伯一家的恩情,要“惜福”。
丫鬟还探听到另一桩事:比她年长两月的堂姐看上了巡抚家的周公子,听闻周公子的心疾已近痊愈,正设法通过张千户的门路,想与周家结亲。
苏敏月自己也是饱读诗书、习字明理的,所求不过一个安稳体面的好前程。比起做王爷的妾室,她更渴望堂堂正正做一位正头娘子。可她身边仅有两个丫鬟和一个妈妈,刚从京中回来,无人能帮她牵线搭桥。更何况,知晓大伯家的打算,谁又愿多事去得罪指挥使佥事一家?
得知周公子尚未定亲,周大人又贵为巡抚,若她能求得这门亲事,大伯绝不敢开罪周家而拒绝。这对她而言,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丫鬟早已打探清楚周公子去叶太医处的日子,今日她好不容易才寻得机会出门。成败在此一举,她必须奋力一搏。
敏月暗暗握紧拳头,努力做出偶遇的姿态,向丫鬟递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柜台前,她轻声询问:“掌柜,可有《花间集》?”
景宇闻声转头,只见一位身着杏黄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一双杏眼水光潋滟。她回眸望见景宇时,明显怔了一瞬,随即含笑款步走近。
景宇也是一愣,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姑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公子。”女子盈盈一拜,声音清越如泉,“小女子苏敏月,乃苏指挥使佥事侄女。冒昧打扰,实是有要事相求。”
景宇眸光微闪,心中暗道不妙。素不相识,开口便是“相求”,看来是早有预谋。
“姑娘想必认错人了,我与你素昧平生。”他语气冷淡,转身欲走。
敏月心中暗叹,自己这般容色竟也未能让周公子多看一眼。也是,他本人已是这般风姿。顾不得礼仪周全,她急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急切道:“周公子且慢!我在京中曾见过您,我姨父是工部都水司主事。我知您是巡抚周大人独子,自幼饱读诗书,虽有心疾却才华横溢。今日冒昧,实在是走投无路……”
景宇语气温和却疏离:“我一介书生,姑娘所求,恐无能为力。姑娘若有难处,家中长辈自会为你做主。”说罢便向随从使了个眼色。父亲这巡抚才上任几月,就有人想对他使美人计了?
被断然拒绝,敏月难堪得眼眶泛红。眼见周公子就要离开书铺,她咬了咬下唇,眼中蒙上雾气,豁出去般急道:“周公子!恳请您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景宇停下脚步,语气平淡无波:“何事?说吧。”
敏月抬眸直视景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听闻公子虽有心疾之扰,却才华横溢,人品贵重。公子或为身体忧心,然亦需考虑婚姻大事。我……我斗胆,想请公子遣人去我家提亲!”她声音哽咽,泪光更甚,“我父亲早逝,母亲亦随后病故。父母双亡后,我在大伯家的日子……实不好过。八岁时幸得京中姨母接去抚养。半年前,大伯家接我回来。我……我不愿去做人妾室!”
景宇几乎要冷笑出声——不愿做妾,便来攀附他么?
就在这时,书铺里突然闯入两个面色不善的婆子,径直走到苏敏月面前,一左一右就要拉扯她,语气带着警告:“三小姐!夫人说了您才回边境不久,不能乱跑。快随老奴们回家,省得旁人笑话指挥使佥事家的小姐没规矩!”
苏敏月神色淡然:“我不过来书铺买书,恰遇周公子,行个见面礼罢了。我姨父与周大人在京中亦是旧识。”
景宇见两个婆子气焰嚣张,竟敢如此对待自家小姐,眉头微蹙,开口替她解围,语带讥诮:“我竟不知,指挥使佥事府上,如今是婆子们能做主子的主了?当真稀奇。”
两个婆子顿时涨红了脸,嗫嚅着不敢回嘴。
“苏姑娘京中表兄我识得,有几句话要问。”景宇声音不高,却带着丝威严。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显然认出了这位巡抚公子的身份。家中老爷夫人正巴望着与巡抚结亲,她们哪敢造次?只得悻悻退到门外守着。
待婆子退开,景宇不动声色地看向苏敏月,声音冷了几分:“苏姑娘,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婚姻大事,岂同儿戏?更何况,我为何要帮你?”
苏敏月咬了咬唇,低声道:“公子这般年岁尚未定亲,可是因心疾之故?不愿连累别家姑娘,是以至今未娶。而我……亟需一个庇护之所。唯有公子这般家世前去提亲,我大伯才不敢拒绝。”
景宇定定地看着她。这女子比他想象中更大胆,也更聪慧,并非一味柔弱的闺阁女子。她不仅探知了他的为人处境,更精准地触及了他的顾虑——父亲确实为他的婚事忧心,而他也确实不愿拖累无辜女子守寡。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他慢条斯理地问,带着审视,“即便我同意,你可曾想过,若我心疾复发,撒手人寰,你将来便是孤苦无依。”
苏敏月一愣,随即明白这是试探,低头道:“以公子之家世门第,即便……即便真有那一日,我身为周家妇,也无人敢轻慢欺辱。若……若未能留下一儿半女,我亦可去育婴堂抱养一子,悉心教养,为周家延续香火。”
景宇突然追问:“这么说,你是连进门守寡都不惧了?”
苏敏月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小女子今日既敢来寻公子,这些后果,自然都已想得明白。”随即,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带着希冀的浅笑,“况且,公子看起来便是有福之人。听闻您在这边境疗养得法,病势大好,连我大伯家都动了心思,想托人与贵府结亲呢。”
景宇看着她眼中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小心翼翼的期盼,沉默片刻,忽而一笑:“我走了。你且回家等着吧。”
苏敏月闻言,深深看了周公子一眼,目光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感激、欣喜与复杂的情绪,最终对着景宇轻轻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丫鬟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眼眶微红,小声激动道:“小姐,咱们……咱们终于能跳出那狼窝了!”
苏敏月立刻轻轻摇头,示意丫鬟噤声,低语道:“莫要露了行迹,若让大夫人她们知晓,恐生变故。”
景宇走到柜台前,温言道:“今日之事,相信掌柜定会守口如瓶。”随即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这是谢您特意为我留书之谊。”
掌柜忙不迭躬身:“周公子放心,小人明白。”
景宇拿起那本《水经注》,带着随从从容步出书铺。
他抬头望向天空。秋日的正午,天高云淡,太阳悬在空中,照在身上发暖。铺子门口的树叶已经发黄,一阵秋风吹来,打着旋儿地在空中飞舞,美如画卷。景宇觉得今儿叶太医扎的针,似乎格外让人觉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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