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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桃一行人抵达白月湾,正赶上村里男女老少热火朝天地抢收粮食。没顾上歇脚,桂枝夫妻就领着小桃上山去看新开凿出来的大块石料。今年农闲,除了做木工、修砖窑的,新村其他男劳力几乎都扑在了山上凿石头。桂枝男人向小桃细细禀报:“天暖和时就抓紧开凿石料。等粮食收完,天也冷了,我们就修一条坡沟,把石料从山上滚下去,再用骡车拉回村里。”
小桃边听边点头,望着眼前已开采出来的石料,粗略一估,修十来座二进院子的地基也绰绰有余。
随后,桂枝一家又引小桃一行人去了砖窑。景宇信手拿起一块码放齐整的青砖,借工人的石锤敲成两半,仔细查验断面后,满意地朝小桃点头:“小桃姐,这砖确实烧得好。”
见到砖窑成功烧出好砖,小桃心中也踏实下来——有了好砖,往后修房盖屋便能省下大笔钱。
从砖窑回来,景宇特地备了礼,带上婉宁和随从,去老村拜访里正,也是去看他儿时的玩伴——里正的孙子狗蛋。
六十出头的里正身子仍十分硬朗,一听说白月湾走出去的周大人之子回来了,连忙迎出屋门。景宇见状,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老人的手,亲热地喊道:“里正爷爷,我是晚辈,怎敢劳动您出来迎我?实在是多年没见,想您,也想大伙和狗蛋哥了。”
狗蛋还在地里忙活,听到村里孩子跑来说“有个贵公子去你家找你了”,他左思右想也记不起自己认得什么贵公子,却还是急匆匆扛起锄头往家赶。
院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传来锄头落地声,景宇立即起身迎到屋门边。只见院中男子身形挺拔如后山的青松,十分健壮,古铜色的方脸上沁着汗珠,一身深蓝粗布衣裤上沾着泥点草屑,脚上的布鞋底也糊着厚厚的泥土。
景宇一步跨出屋门,热络地喊道:“狗蛋哥!”
狗蛋望着眼前这位身穿暗纹石青锦袍、腰系白玉、长得玉树临风神仙般的公子,一时不敢相认,只小心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周……周公子?”
景宇却已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含笑说道:“狗蛋哥,怎么叫得这样生分?小时候你带我跑遍白月湾,不都喊我景宇吗?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见景宇待自己一如往昔,狗蛋那份拘束顿时消了大半,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高兴地说道:“村里孩子跑来说有贵客找我,我还正纳闷是谁,没想到是你!”他欢喜地攥住景宇的手,朗声道:“景宇,你来找我,我真高兴!”说完才想起自己满手是泥,再一看景宇白玉似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忘了还没洗手。”
景宇反手握紧狗蛋的手,爽朗一笑:“这有什么要紧?走,洗洗便是。”
狗蛋娘子有些拘谨地端来一盆热水,小声道:“周公子,请洗手。”
景宇落落大方道谢:“有劳嫂子,叫我景宇就好。”
这时,门口早已围拢了一圈闻讯来看热闹的老村人。有位上了年纪的婶子试着扬声喊道:“是景宇回来了吗?”
景宇忙迎过去,亲热地向各位婶子伯母问好。老村人兴奋道:“真是景宇!小时候就长得像画上的仙童似的!”
景宇笑道:“当初我们逃荒来此安家,各位大伯婶子们不嫌弃,还都疼我,才觉得我好。”
里正和老村人听了这话,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瞧瞧,周大人做了京官,周公子却半点没瞧不起他们这些泥腿子。
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景宇,你爹回来了没有?”
景宇笑着回道:“王叔,我爹在京里当差,一时回不来,特意嘱咐我回白月湾看望大家,谢谢乡亲们当年收留我们。”
被认出来的汉子得意地向旁人炫耀:“看,景宇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景宇笑道:“我是叔伯婶子们看着长大的,哪能不记得?小时候成天跟着狗蛋哥来老村玩,都识得的。”
一旁的婉宁看着景宇叔叔同众人谈笑风生、半点不生分的样子,心里感叹:娘真不该让她来学,合该让她爹来学学景宇叔叔这份待人接物的本事。
景宇接着道:“本打算稍后再一一登门拜访各位叔伯婶子,没想到大家都来了。眼下正是地里最忙的时候,就不多耽误大家下地的功夫了。”说罢,他便让随从将小桃备好的礼拿出来,亲手一一分发给在场的老村人:家家一块棉布、一包糖。令人惊叹的是,他从头至尾没喊错一个人。
分完礼,狗蛋爽快地对大家说道:“都回吧,我和景宇好好说说话。”他拉过景宇,压低声音道,“中午就在我家吃饭!你嫂子和我娘宰了只大鹅,已经炖在锅里了。”
景宇笑着应下:“好。”
回到屋里,婉宁乖巧地坐在景宇下首。景宇关切地问一旁的狗蛋:“狗蛋哥,你家地多,忙得过来吗?”
狗蛋笑道:“能!家里干活的人手多。我们先整好地边,到时候用牛耕,赶入冬前把地翻出来就成。”景宇知道狗蛋爹兄弟四个,到了狗蛋这辈,亲兄弟三个,堂兄弟也多,确实劳力足。
狗蛋望着景宇,语气怀念:“这么多年你不回来,我真想你。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景宇笑着贺喜:“听说了,你添了两个儿子。恭喜狗蛋哥!”
趁屋里只剩里正和狗蛋哥,景宇取出两副银长命锁递给狗蛋,低声道:“这是单独给你家孩子的。”此外,他还给狗蛋家带了六块布:给他祖母、母亲、三位婶子和狗蛋媳妇各一块棉布;糖也是六份。
狗蛋非常珍惜景宇这份一如儿时的亲近心意,又晓得自家没分家、人口多,连忙将长命锁收好。里正见景宇仍待狗蛋如儿时亲近,心下更是宽慰。
午饭过后,景宇要回新村了。狗蛋送他出来,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景宇,我知道新村谢夫人家的砖窑烧出了青砖,往后……我们能买吗?”
景宇关心地问:“你家院子这么大,还要另修房?”
狗蛋解释道:“院子虽大,可一大家子人也多啊。亏得我成了家,如今我们夫妻带俩孩子四口人还挤一个屋,孩子大了总得有自己的房。”
景宇点点头,如实道:“等上头新村的人把自家房屋修完后,砖窑会烧砖外卖的。”
狗蛋又关切地问:“景宇,今年冬天你住白月湾不?等地里活忙完,冬天我带你上山玩儿去。”
景宇笑了笑:“这回怕是不行,谢婶子一家要回边境。”
狗蛋遗憾地说道:“那你几时走?我送送你。”
景宇婉拒:“别送了。等我得空就回来,再来找你……”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直送到通往新村的爬坡路口。景宇笑道:“狗蛋哥,回吧。”
一进家门,婉宁就扬声嚷起来:“娘,快给我景宇叔倒碗水!好家伙,去了老村嘴就没停过,他一个人跟几十口子说话,您说他厉害不?”
小桃轻轻拍了下婉宁的背:“没大没小,怎好打趣你景宇叔。”
婉宁撇嘴笑道:“可惜了,您让我跟着学,正该让我爹去才是。啧啧,难怪景宇叔书读得好。老村人个个他都认得,记性真不得了。”
小桃也笑了笑。这份本事,确实不是谁都能轻易学会的。
小桃一行人住在她娘家的旧院里。一住半个月,因家中田地早已租给别人,今年起统一收五成租子。小桃将收来的粮食尽数卖出,拢共得了两千两银子。待村里粮食全部归仓,砖窑又顺利烧出两窑青砖。众人看得眼热,恨不得明日就开工盖自家的院子。
小桃将白月湾新村所有人召集到家中,分派好了活计:
第一队:负责修坡沟,把山上的石料滚下来,再用骡车拉回村; 第二队:继续制坯、烧砖; 第三队:请外来手艺好的木工师傅带队,领着本村木工制作门窗; 第四队:由妇女和半大孩子组成,先拆掉村头十户人家的旧棚,平整土地,再由男人们用骡拉石磙压实地面。入冬前,这十户人家的地基石必须全部铺完。
小桃安排了好几个懂修房的人手,让景宇按图纸用石灰粉撒线画出地基。白月湾新村如今成家立业的,共有四十七户。所有房屋沿一线排开,统一规划为二进的青砖院落,每户地基大小完全相同。
等天真正冷下来,便不再上山开石,所有壮劳力都投入制砖。小桃计划来年开春买糯米熬浆砌墙。白月湾新村的人得知后个个满面红光、干劲十足,纷纷感叹:用这样好的材料盖房,还不得住上二百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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