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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厅堂，只见母女三人已用完饭。三丫语气平淡道：“以为你要照顾玉姨娘，我们就先吃了。”
怀庆呼了口气，沉默地接过三丫递来的饭碗，埋头吃了起来。
“吃点鸭肉吧，你闺女说刘妈妈烧的鸭子不错。”三丫边说边舀了一勺鸭肉放进他碗里。见她仍旧关心自己，怀庆心头的淤堵才稍稍舒畅了些。
等怀庆刚放下碗筷，三丫便平静地轻声道：“怀庆，我又有了。”
怀庆正要起身的动作一顿，眼中瞬间亮了起来，欣喜地抓住三丫的手：“真的？”
“三个月了。最近一直忙，加上这孩子半点不闹腾，我都没太注意。”三丫这话说得自己都不大信。
怀庆眼中的欣喜淡了下去——三丫已是两个孩子的娘，身边还有经事的嬷嬷，怎么可能三个月才发现？这般喜事，他们夜夜同榻而眠，她竟能瞒他这么久？
他掩下眼底的黯然，抬起头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能吃能睡。”三丫接着道，“我这有了身子，你成日要去军营操劳，别扰了你歇息。我已让嬷嬷另收拾了间房出来。”说完便起身，“有了身子总是犯困，怀庆，我先去睡了。”
怀庆下意识想伸手去扶。三丫却侧身轻轻挡开他伸过来的手，神色淡然道：“我没事，不用扶。玉姨娘身子不适，你去看看她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厅堂。
怀庆独自站在原地，黯然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半晌，才默默转身回了正房。刘妈妈见老爷进屋，连忙备好热水，随后悄然退了出去。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底，水生即将启程去郡里参加秋闱。
头天晚上，小桃该叮嘱的话都已细细说过。第二天清晨送行时，她只拉着水生的手：“水生哥，周叔说了，考场里莫要紧张，我在家等你。”
水生拍拍她的手：“在家看好孩子，别担心我。”
水生娘见儿媳把话说完了，拉着儿子手满眼担忧，语重心长道：“儿啊，就算是考场上写不出来也不要紧。中不了举不是大事，这么多读书人，能中的没几个。我们家里有一大片地呢，你还有两个娘要奉养，还有小桃婉宁呢，家里也还没生儿子，这些可是大事。千万，千万别想不开啊！”
水生抓着娘的手，哭笑不得又有些委屈：“娘！儿子这是去赶考，也想讨个好彩头。多少人临考都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呢。”别人家父母恨不得把各路神仙拜个遍，他娘倒好，还没出门就先说晦气话。
水生娘这下真不放心儿子去了——这还没出门呢，就脑子不转悠了。抹了把泪望着小桃：“小桃你劝劝水生。”
小桃一时没领会婆母的担忧，疑惑道：“娘，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水生娘叹了口气：“儿啊！你这样，娘怎么放心你去？拜菩萨不是为难菩萨么？那么多人各个都让菩萨保佑，菩萨哪里来那么多举人名额分给大家？这让菩萨偏心谁好？还不如我给你爹上柱香，他在地下要是说得上话只保佑你一个人，你兴许还有点机会。不过他活着就只是个木匠，到了地下肯定也当不了官，这事估计他也有心无力。”
娘是自己的亲娘，水生再难受也只得忍了把气憋下去，顺了顺胸口：“娘，儿子也是拼命苦读的。”
水生娘这下气得戳着水生脑袋：“知道娘为啥劝你别想不开？你周叔说了，有些人考不好气急攻心倒在考场里只能抬出来，这些就是想中举想疯了，一看自己中不了就受不住。你看你这样，以为读书只要辛苦了就能中，那岂不是人人都能中？再苦还能有我们在道观天刚亮就在山上挖葛根苦？还是有我们逃荒苦？中举那是光吃苦就行的事么？那得命好才行。娘也盼着你读书出息，但是你不能考不中就想不开知道不？”
水生的万丈豪情被他娘这一番话刺得蔫了下去，他抱过刚冒牙花的闺女，很想问问：闺女啊，你觉得你爹有那命没？
水生娘见儿子油盐不进，只得转向长平：“长平，你可得看牢了你家老爷！好好的去，好好的给我回来，记住了？”
长平连忙应道：“老夫人放心，小的记住了！”
水生实在没法再和娘掰扯下去，他真怕被气倒在院门口去不了郡里下不了考场。只把闺女交给岳母：“娘，我走了，家里还得靠你提点着。”
小桃娘点点头，温言道：“家里有我，你放心去。好好考。你周叔也说过，你这几年的长进让他意外，此番若运气不差，定能高中。娘在家等你的好消息。记着你亲娘的话，万事以身体为重，出门在外，切记照顾好自己。”
水生听了岳母这番熨帖的话，脸色才缓和了些：“娘放心，我定当尽力！”
水生娘听着亲家的话，真心佩服——瞧瞧人家这话说的，运气好能中，留着余地安慰儿子考不中就是运气不好的事，还是一样的意思让儿子不要倒在考场，话就是比她说得中听。遗憾地看着亲家，要她说她这亲家要是托身成男子说不定去考还能考中。最后只能干巴巴地交代儿子：“要听你岳母的话。”
临上车前，水生郑重地拍着娘的手：“娘，你放心。就算是我考得不如意，”顿了顿还是忌讳的把考不中避开了没说，“我也定不会想不开。你在家放心就是。家里的事都由你拿主意，不过娘大事上你别操心让小桃来啊。”
自打水生走后，水生娘便坐立难安，茶饭不思。小桃真怕进考场的水生没事，家里婆母反而先倒下了，只能由得婆母一天一柱香的要求地下的公爹保佑水生平安。
转眼到了九月，小桃正在地里安排雇工秋收，远远看见丫鬟春月提着裙子，一脸焦急地从田埂那头跑来，边跑边喊：“夫人！夫人！……”
小桃忙扶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春月：“什么事急成这样？”
“有……有差爷来报喜！说老爷中了！老夫人一听，欢喜得……当场就晕过去了！” 小桃一听，是又喜又急，顾不上交代地里的活计，提起裙子就跟着春月往家赶。
远远地，就看见自家棚屋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小桃刚到，就有人高声喊道：“谢娘子回来了！”
人群讨好地给小桃让开一条道。小桃挤进院子，报喜的差役见了举人娘子，立刻满脸堆笑地送上大红喜报，又把锣鼓敲得震天响——刚才举人的亲娘一听喜讯，喜钱都没顾上给就晕倒了，幸好举人娘子回来了。
小桃赶紧吩咐春月给衙役们奉上丰厚的喜钱。又请宝树家的族人帮忙放炮仗、招待差爷，自己则疾步进屋去看婆母。
小桃跨进屋就见到婆母靠在娘肩膀上喜极而泣，糊了小桃娘一肩膀的眼泪鼻涕：“赵姐，我们真有福气！水生居然能中举，可惜了他爹没有看到，一天福都未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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