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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车帘之后,出来的人,并非仵作助手,而是一个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的‘少年’。
云芷抬手,指腹顺着自己脸上那一层蜡黄的面皮划过,粗糙的触感,把她的倾城容颜遮掩得天衣无缝。
宽大的素色衣袍更显其身形单薄,加之喉间那以假乱真的凸起,活脱一个尚未长开的病弱公子。
萧墨寒的手段,果然不是一般的狠。
本来说是仵作助手,临行时却变成了尚书府里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房表亲,前来奔丧。此身份比仵作助理好用太多。
仵作毕竟是官府的人,活动受到限制,又有许多眼线,而一位悲痛欲绝来吊唁的亲戚,特别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得好像马上就要昏倒了的少年,则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公子请。”那名玄甲侍卫面无表情地将她引了上去,手里捏着一份天衣无缝的文书和信物。
尚书府的门房早就接到上面的意思,一看这人带着信物,再一看侍卫身上的玄甲就是摄政王府的,连盘问的勇气都没有,赶紧把人请进去了。
府上一片惨淡,白幡随风摆动,到处死气沉沉。
管家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他的双眼通红,明显是哭了很久。但眉宇间精明审慎,却显出他是个大户人家的管事。
他拿过信物,反复端详了几遍,目光又如探照灯般在云芷身上来回扫描。
“这位…表少爷,辛苦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厢房,您可以先过去休息了?”
管家的语气很客气,但是从言语间可以听出他对主家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试探。
一个从来没有听过名字的远房亲戚,还是这个时候,又是从摄政王府过来送来的,怎么看都有点不太正常。
云芷便适时地弓起背,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她垂着眼帘,声音也压得有些嘶哑:
“不必了。
听闻表叔…来得突然,想去他生前常常去的书房给他上一炷香也算是…给死去的叔叔尽一份孝心。
她姿态很低,言辞恳切,像极了悲痛的晚辈。
管家面露难色,“表少爷,不是老奴不通人情……”。只是…只是老爷出事的地方,就是书房的密室。
京兆府已经下了死命令,那里是案发现场,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我知道官府的规矩。”云芷抬起了头,一张蜡黄的脸,一双眼睛却清亮得惊人。我只在外间书房拜一拜,绝不会踏进密室一步。
“管家,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千里迢迢来,只想离表叔近些,给他送终。这小小的愿望,也做不到吗?”话刚说完,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摇摇晃晃,随时要倒下去一样。
管家瞧着她一副随时能倒毙的病秧子模样,再想到门口还杵着摄政王府的侍卫,脑中两种力量开始激烈交战。
得罪京兆府是麻烦,得罪摄政王就是找死,这么一算计,也就一瞬的事。
“…那,那好吧。”管家终于松口。
“但是,表少爷你一定要记住,只能在里间。”
密室的门被京兆府已经贴上封条,决不能轻易移动!
“多谢管家。”云芷恭顺地垂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书房位置很偏僻,坐落在府邸后院的一角。
刚踏进去,一股混合着尘埃与隐约血腥气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即便已经收拾过,那气味仍顽固地盘踞在空气中,驱之不散。
管家像是不想在这儿待着似的,冲中间一张香案一指,“表少爷,您就在那儿上香吧。
老奴给大人准备些热水和吃食吧。”这是想找个借口溜走,可云芷似未察觉他的意思,径直朝书房深处走去。
那里有一块大博古架,博古架的后面就是通向密室的门。
门上贴着京兆府的白封条,交叉的封条上面盖有鲜红醒目的官印。
“管家,”云芷突然开口。
“表少爷有啥吩咐?”
管家立即跟了上来,神情紧张。
“我听说,表叔是在这里被杀的?”
云芷指了指被封住的门,面上是刚刚好的好奇和悲伤。
“对…是的。”。
”管家叹了一口气,“老爷他…唉。”
“这里面,是怎样的?”云芷又问,像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却又固执。
“我能…看一眼门缝吗?”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管家大惊失色,赶紧张开双臂拦住她。
“表少爷,这封条如果动了半分,老奴可是要掉脑袋的。”
云芷被他拦住了也不生气,只是转过身,在外书房里走来走去。
她的动作很随意,像是在凭吊着什么人,其实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件的摆放都是她收于眼底。
书桌,文房四宝,几本散乱的书。
一切井然有序。
不对,太有秩序了。
刚刚发生过惊天命案的地方,怎么会这么整齐?
否则,恐怕是在京兆府查封之前,就特意清理过吧。
云芷脚步停在了书架之前,指尖滑过一本本的书脊。
“都是表叔爱看的书吗?”
管家紧跟在她的身边亦步亦趋地回答说:“对啊,老爷平生最喜欢的就是看书。”
“可惜了。”
云芷轻轻叹了口气,手也不经意地翻动着那本看起来半新不旧的《南华经》。
她的手指刚碰到那本书,便感到一丝微不可察的机械阻力——并非书册松动,而是来自于整排书架的机关。
她的思绪以下子绷紧,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她要去的地方,是密室。
封条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突然捂住胸口,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身子一软,便向管家那边倒去。
“表少爷!”
管家吓了一跳,急忙伸手一把扶住她。
“我…我大概是走得太急,有点晕…”,云芷无力地靠在他怀里,气息虚浮。
“管家能不能…扶我去那边坐会儿?”
她指着的方向,正是密室门口的太师椅。
此时管家已经慌了神,害怕这位“表少爷”在自己面前出了点什么意外,在此之前摄政王府若责怪下来十个脑袋也抵不了罪。
“好好好,您慢点,您慢点”。
他几乎半拖半抱着,把云芷扶到了椅子上。
就在坐下的那一刻,云芷的衣袖,似乎不经意地碰到了密室门与墙壁相接的地方。
指尖传来一丝细微而粗糙的刮擦感,她坐稳之后,喘息之际,目光飞快扫了一眼。
墙角,在门框下面不显眼的地方,有一条极细的划痕。
这划痕很新,并非原有的痕迹。它藏在阴影之中,如果不是有意用手去触碰,并用眼睛去看是看不见的。
划痕将墙上的尘土给划破了,露出来了一点新鲜的石头。
一个严密封锁的密室里,为什么会留下新的痕迹呢?
除非…在京城府贴上封条之后,有人进去过!
而且这个人不是从这道门进来的!在云芷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密室不止有一个出口!
她定了定心神,虚弱地对满面担忧的管家挥了挥手:
“我没事,躺会儿就好。管家,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陪陪表叔。”
见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而且这里实在是太阴森了,管家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那…表少爷您千万别乱走动,老奴就在外面候着,您有事就喊一声。”
“好。”
管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书房中又变得寂静起来,云芷起身,像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到墙角处,蹲下身来。
她伸手在那条划痕上面摩挲着。
划痕很深,仿佛被一把金属利器用力撬开的痕迹。
她顺着划痕的边缘,向墙壁内部摸去。
冰冷的墙,摸起来很平滑。
不对,她闭上了眼睛,把所有的感觉集中到了指尖上。
一寸又一寸地移动着。
最后她指尖触碰到一个大约三个手指宽度之内的轻微的几乎融入墙中凹进去的一点。
就在这儿!她用指甲用力按在凹陷的地方。
只听见“咔哒”一声,十分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面显得分外清楚,那面墙上在她身前,连同地板一块往里缩进去了一截,然后就向一边滑了过去,显现出一条只有人能够通过的漆黑洞口,一阵陈旧并且带着土腥味的凉风从小孔里面吹了过来。
暗道!果然有暗道!
吏部尚书的密室里,居然有一条通向府外的暗道!
这就解释了一切不合理的地方。
凶手并没有从正门离去,而是在这条暗道中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现场,在事后又能通过暗道返回来清理现场。
全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瞬之间全都涌上了脑袋,复仇的烈焰在胸膛里疯狂地燃烧起来。
她找到了!她找到了撕开这张弥天大网的第一个缺口!
她毫不犹豫,俯身便要一头钻进那条暗道一探究竟。
“表少爷,时辰已经不早了,夫人请您到那边去说话。”这时书房门口管家急切的声音传来。
云芷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她在墙壁上的机关上快速地寻找着,找到复位按钮用力按下去。
石壁悄无声息地合拢,最后一丝土腥气被切断。
就在它完全闭合的刹那,云芷似乎听到,从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
暗道里有人?
她的心脏骤然冻结。
“表少爷,时辰已经不早了,夫人请您到那边去说话。”管家催促的声音已在门外。
云芷迅速退回到太师椅中,压下狂跳的心口,声音虚弱:“……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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