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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天色尚暗,梨花河边就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一个身材挺拔,相貌俊朗的青年正在河边开腔练嗓。
这叫喊嗓子,是每一个唱戏的人都要从小养成的习惯,一般要起大早到有水的地方或人少的洼地,以免打扰到别人。
因此周生自五岁学阴戏起,就再也没有睡过懒觉
他喊完一通后,太阳才刚刚露出一点红,嗓子眼已经完全打开,声带振动时圆润、清亮,好似珠落玉盘。
紧接着,周生打了两桶水,迎着朝阳赶回家。
路上已经有了人影,他们看到周生立刻熟络和亲切地打招呼,仿佛看着自家子侄。
东家给个玉米,西家送个黄瓜,还有人硬是塞了一串辣椒。
似乎他不是唱戏的,而是来化缘的。
周生十二岁时和师父定居清谷县,在此住了九年,虽然偏僻,但民风淳朴,街坊邻居都互相照应,也算是其乐融融。
对于模样俊俏,身段英挺的周生,许多闺女到了出嫁年龄的人家,都对他很热情。
回到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旭日当空,晨曦满天。
周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水缸换水。
这些水不是拿来喝的,而是养鱼,养一条金鱼。
“鱼师兄,水来啦!”
周生摸了摸金鱼,而后开始倒水。
记忆中,师父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先找水缸养这条金鱼,他对周生向来是吝啬夸奖,常常板着脸,但对这条鱼却宝贝得不行,每天都要周生来换水。
以至于周生管它叫‘鱼师兄’。
鱼师兄也确实不一般,寻常金鱼只能活六七年,它却活了十几年还活蹦乱跳。
师父说这是风水鱼,能聚财,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照看好金鱼,以及绝不能挪动水缸的位置。
换完水,他开始在师父的监督下,练习毯子功。
所谓毯子功,并不是耍毯子,而是指所练习的动作太过危险,所以必须要铺一层厚厚的毯子来进行保护。
在那张洗得发白十分老旧的毯子上,周生开始练习各种戏曲动作。
拿顶、下腰、虎跳、云里前翻……
就在三尺来宽的毯子上,他闪躲腾挪如兔起鹘落,一个个高难度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完成。
矫如龙,猛似虎,快如豹,轻如猫。
一旁的玉振声冷眼旁观,手中飞速转着几颗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给周生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嗖!
每当他有一丝分神,就会飞来一颗角度刁钻的石子,如暗器般精准地射在他的周身大穴。
若是能躲过去还好,躲不过去的话身体就会瞬间失去平衡,然后重重砸下。
就比如现在。
周生正在做倒扑虎的动作,因为已经连续练了半个时辰,以他的体魄都感觉到了疲惫,因此稍有分神。
结果就是一颗石子飞来,快如闪电,弹在他腰椎的命门穴上。
噗通!
周生直直摔在毯子上,腰椎隐隐作痛,不用看都知道已经青了。
他还以为自己道行精进后,应该能躲过师父的‘暗器’了,却没想到师父的石子也变得更加迅疾。
那悄无声息又快如雷霆的暗器手法,放眼江湖都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起来,继续练功!”
玉振声的话铿锵有力,毫不留情。
“唱阴戏时,若有片刻分神,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记住,台下那一双双盯着你的眼睛……”
“可都不是活人!”
周生没有任何抱怨,立刻起身就是苦练。
最后他累到筋疲力尽,足足摔了七次,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玉振声才满意地点点头,却也未说任何夸赞之言。
“毯子功可以了,接下来练眼功。”
于是周生只能托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开始盯着二十丈外的鸽笼……
就这样,一上午便过去了。
午饭和以往一样非常丰盛,一只烧鹅,两斤酱牛肉,一只大肘子,白米饭,以及人参乌鸡汤。
还有一壶美酒,却是玉振声自己喝的,不准周生沾染半点。
用他的话来说,酒会影响嗓子,想要唱戏,最好滴酒不沾。
周生几乎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吃完了午饭,而玉振声刚好相反,举止文雅,态度从容,就连斟酒拿筷都透着一种优雅。
记忆中,哪怕是师徒二人饿了许久,突然得到了丰盛的食物,师父也一样是不紧不慢,优雅从容。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气度。
周生擦擦嘴巴,想趁机和师父聊聊天。
“师父,关于出师——”
玉振声瞪了他一眼,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
“吃完饭该做什么,还要为师教你吗?”
周生只能点点头,起身走到一棵柳树下,摆出蓝采和导引十二势中的混元提篮桩。
吃完饭后练习导引功,可以更好的帮助身体消化食物,增长气力。
而玉振声则是走到水缸前,去逗弄那条自己喜爱的金鱼。
未时,开始讲戏、练戏。
《包青天》、《打龙袍》、《芦花荡》、《锁五龙》……
“唱念做打中的唱字,重点在于练气口,正所谓练好丹田气,走遍天下都无敌。”
“记住了,一段唱中间一个长拖腔的气口都是规定好的,不能随便换气偷气!”
“大甩腔前要换一大口长气,这样下面的甩腔才能丰满气足!”
……
玉振声的态度非常严格,他并不急躁,虽然每次周生出现失误时都会打上一棍,但声音却是不急不慢,反复讲许多次也很有耐心。
一天下来,周生身上往往会布满了伤痕,但他却很感激师父。
戏行里有句话,叫宁给十亩地,不教一句戏。
可师父在讲戏时,却是毫无保留,毫不藏私,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经验和技巧都传给他。
能遇到这样一位严师,是自己的幸运。
甚至于他不仅是严师,还是个不善表达的‘慈父’。
吃罢晚饭后,师父让周生脱下上衣,趴在院中的石桌上,上面早已打磨得无比光滑。
师父搓热掌心,给他擦拭药油,一遍遍地给他舒筋活血,特别是那些受伤的地方。
通过按摩手法来让精心调配的药油更快地渗透血肉,强健筋骨。
这一按就是一个时辰。
也是整整十六年。
“师父,我已经很努力了,您就不能开个尊口,偶尔也夸夸我?”
周生似是开玩笑道。
玉振声累的额头冒汗,微微喘气,雪白的银发在风中飘动,闻言冷笑一声,嘲讽道:“你是三岁小儿吗,这么大了还要人夸?”
“师父,您为什么要骗我,说二十一岁才出师,用你的命换我三年,值吗?”
玉振声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淡漠道:“陆秉渊那只老狐狸是骗你的,我说二十一岁,就是二十一岁。”
“师父……”
时间悄悄流逝,院中渐渐响起了鼾声。
周生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沉睡。
玉振声的目光才渐渐变得柔和,他望着徒弟身上的伤痕,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捡到你时,你才五岁,像小狗一般大,脏兮兮的。”
“没想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如此出色的阴戏师。”
“阳城之事,如果换做年轻时的我,一定做的没你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只有在徒弟睡着时,他似乎才能卸下面具,说出真心的夸赞,即便如此,声音也非常小,宛如蚊蝇。
“师父,原来您也会夸人呀!”
突然,周生睁开了双眼,笑着说道。
原来他是在装睡。
刹那间,玉振声如遭雷劈,第一次失去了那股优雅的风度,宛如石化一般静止不动。
紧接着,他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脚趾在鞋中不断扣地。
“逆……逆徒!”
“我打死你!!!”
片刻后,院中响起了阵阵惨叫声,久久不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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