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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过身，迎向黑瞎子的方向，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聊点家常。怎么，黑爷也馋糖了？”
张起灵则更直接，他面无表情地将那颗糖收进掌心，宽大的帽檐向下压了压，算是朝黑瞎子的方向打了个沉默的招呼。
黑瞎子从门框上起身，踱步走过来。
“可不是嘛，”
他笑，露出白牙，语气里的玩笑成分加重，却又混着点别的，“看哑巴张手里那糖，挺诱人的。唐先生，厚此薄彼可不好啊。”
唐舟眉梢微挑，从裤兜里伸出手，掌心赫然躺着几颗用同样彩色糖纸包裹的水果糖，“哪儿能呢。”
他语气坦然，手掌又往前递了递，“见者有份。”
“谢了。”
他捏着糖，举到眼前，隔着墨镜端详了一下，却没有剥开吃，只是灵活地在指间翻转把玩着，透明的糖纸发出细微的、窸窣的摩擦声。
“有事？”唐舟收回手，再次插回兜里。
黑瞎子把糖攥进手心，空出手摸了摸下巴：“唉，我瞎子按摩刚开业，生意清淡，闲得发慌，只好来找你们玩玩，蹭杯茶喝。”
唐舟被他这说法逗笑了，“哦？不问问我欢不欢迎？”
“那……唐先生可欢迎？”
“不叫我小朋友了？”
黑瞎子闻言，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失笑出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鼻梁。
“咳，”他轻咳一声，“哪儿能啊，唐先生这般人物，叫小朋友岂不是唐突了。”
唐舟不再多说，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请。爷爷刚得了几两好茶。”
恰好唐建生处理完先前激动的情绪，远远看到他们似乎相谈甚欢，赶忙道。
“恩公的朋友也是贵客，厅里请，务必尝尝新茶，老夫再去看看晚饭备得如何了。”
几人移步至雅致的小厅坐下
短暂的安静后，黑瞎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像是随口起个话头：“唐老板，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以前在北方待过？”
他问得自然，墨镜却并未离开唐舟的方向。
唐舟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叶，眼睫低垂：“走过不少地方，天南地北，也算都待过吧。”
他抬起眼，看向黑瞎子，反问，“黑爷对口音还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
黑瞎子放下茶杯，手肘撑在膝盖上，墨镜直直地“看”向唐舟。
“就是以前……遇到过一个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形容，“口音有点特别，跟你刚才说话的调调，有一点点像，不过——”
他语气一转，带上些微感慨，“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快记不清了。”
唐舟“哦？”了一声，身体也微微前倾：“什么样的人，还能让黑爷记这么久。”
黑瞎子嘴角勾了勾：“一个……做饭特别难吃的人。”
他说完，自己先嗤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唐舟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深了些，顺着他的话追问：“多难吃啊？还能让你记这么久。”
黑瞎子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别提了。”
他摆摆手，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转向唐舟，“哎，唐先生会做饭吗？”
这问题跳得有些突兀。
“不会。”
黑瞎子闻言，靠回椅背，长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欠揍：“我也觉得。”
这话接得没头没脑。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仿佛入定般的张起灵，出声。
“哥。”
唐舟侧过头看他：“嗯？”
“他话多。”
唐舟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抬手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他一向这样，习惯就好。”
黑瞎子被张起灵这么直白地评价，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带着点惫懒。
“哑巴张还是这么一针见血。”
语气里听不出丝毫介意，反而像是觉得很有趣，“我这不是看唐先生面善，想多聊几句嘛。”
唐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面善是好事，”
他放下茶杯，语气温和，“说明我长得还算亲和。”
“岂止是亲和，”
黑瞎子顺杆爬，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颗水果糖。
“唐先生这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知这一身本事……以前是做哪行的？”
“什么也没做过，就随便练练。”
他答得模糊，旋即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对方身上，“比不上黑爷，身手不凡，见识广博，开的按摩院想必也……不错！”
黑瞎子咧嘴一笑：“混口饭吃，小本经营，主打一个……手感。”
他带着特有的不正经，“唐先生要是有兴趣，随时来捧场，给你打八折。”
“一定。”
黑瞎子像是坐得有些乏了，动了动脖子。
“说起来，唐先生这随手带糖的习惯，挺有意思，是偏好甜食？”
唐舟看了一眼他依旧在口袋里摩挲糖的手指，神色不变：“算不上偏好。只是觉得甜味能让人心情放松些，偶尔备着。”
黑瞎子终于把那颗糖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举在眼前，隔着墨镜端详。
“主要是这糖纸……看着挺怀旧。”
他的指尖捏着糖纸的一端，轻轻捻动着，“现在市面上不多见了。唐先生在哪儿买的？”
唐舟的目光落在那个糖纸上：“路边随手买的，没太留意店铺。怎么，黑爷对这糖纸也有研究？”
黑瞎子捻动糖纸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嗤笑一声，手腕一翻，将糖弹回了口袋。
“研究谈不上。”
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懒洋洋，“就是瞎琢磨，人老了，就爱回忆点过去的事儿。”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了脚步声，唐建生笑呵呵地声音传来：“二位先生，茶还合口吗？晚饭已经备好了，都是些家常菜，若不嫌弃，尝尝。”
唐舟率先站起身，“走吧，先吃饭。”
黑瞎子也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有劳唐老爷子了，正好饿了。”
张起灵默然起身。
三人随着唐建生向饭厅走去。
回廊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黑瞎子故意落后半步，与唐舟并肩，“唐先生。”
“嗯？”
“下次要是再看到卖这种糖的……”
黑瞎子侧过头，墨镜在夕阳下反着光，“方便的话，帮我带两斤？”
唐舟脚步未停，“好啊，如果碰到的话。”
正巧走在前面的唐建生听到零星话语，回头笑问：“什么糖？小舟啊，你可别乱买外面的吃食，不干净！”
老人家的关心总是体现在细节。
唐舟笑答，语气里带着点对长辈的无奈：“爷爷，我就随便看看。”
黑瞎子快走两步，凑近唐建生：“唐老爷子，唐先生他……真不会做饭？”
唐建生立刻摆手，带着点对孙儿的‘嫌弃’：“他？那臭小子会做什么，就会张着嘴等吃！”
这话坐实了唐舟之前的说法。
唐舟走在后面，闻言笑了笑，扬声接话：“我不是说吗？”
黑瞎子脚步微顿，墨镜侧转向唐舟的方向。
夕阳的光线在他镜片上流淌，掩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情绪。
他嘴角勾了一下，才慢悠悠地。
“我也就……随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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