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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齐练完最后一式,便感觉到了身后那道目光。
他转过身,看见了唐舟。
那人站在院子里,穿着初见时的那身衣裳,脸上戴着木头面具,身边放着一个不小的行囊。
朝他招了招手
一切都像是轮回的起点,却指向无可挽回的终点。
阿齐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唇线不自觉地抿得更紧了些。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行囊。
唐舟把那个行囊推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寻常小事
“打开看看。”
阿齐沉默地蹲下身
里面的东西一点点显露出来:
整整齐齐地放着几套按他尺寸新做的棉布和细麻衣裳,厚薄都有。
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牛皮纸包,散发着浓郁的药香,上面细心地用墨写着用途。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足够他未来几年衣食无忧的银钱。
还有……好几副他没见过的东西。
圆的方的,材质还不同
“这是眼镜,你的眼睛,畏光。”
师父的声音响起,“以后白天出门,或者去亮堂的地方,记得戴上。大小我给你多备了几副,省得你长大了,没合适的戴。”
阿齐没有抬头,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将不好的情绪压回心底。
师父连他长大后的不便都想到了,想得如此周全,周全得……残忍。
“这些,你拿着。”
阿齐没有接,只是看着他,声音干涩:“……今天?”
唐舟静默了一瞬,望向远处枝头那点脆弱的绿意,“是啊,春天到了。”
“以后……”
他说道:“自己好好的。记得按时吃饭,天冷加衣,遇到危险,不要逞强,能打就打,不能打咱就跑,别让自己受伤。”
阿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点绿色脆弱得可怜,风一吹就会抖。
他忽然一言不发,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跪下,朝着唐舟,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触碰到的地面,发出沉闷的轻响。
然后,他直起身,依旧跪着,抬起头,目光执拗地望向唐舟:
“师父,徒儿阿齐……有罪……一切不是偶遇。我是……算计好了等在那里的。我骗了您。”
他是害怕师父因此厌恶他,却又更害怕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走了。
“起来!”
“师父……”
“我知道。”
阿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住了。
“为师第一眼……就认出是你了。”
唐舟拍了拍他肩上的灰,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阿齐,我说过,我什么都知道,只有我愿不愿意。”
“……”
所以,那些试探,那些算计,那些笨拙的靠近,他全都看在眼里。
师父真的一开始就知道。
然后心甘情愿地,步入了他的局。
唐舟没有再停留,他是怕自己没出息的哭出来。
背着小包裹,走向下山的路,身影在晨光和微雾中渐渐模糊。
“师父。”
阿齐终于反应过来,对着那几乎要消失的背影,大喊:
“师父,你别忘了阿齐!”
远处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没有回头。
只有一个跨越了千山万水的回应,稳稳地送入了他的耳中:
“不忘。”
紧接着,那句他期盼了无数遍、认定的话,也落了下:
“我们会在见面的,阿齐……”
声音散去,那身影也彻底融入了山林雾气,再也看不见了。
“师父……保重!”
阳光比刚才又亮了一些,落在雪水上,晃得人眼睛发疼。
远处似乎有鸟儿在叫,尝试着发出春天的第一声鸣啾。
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阿齐慢慢地蹲下去,伸手抱住那个行囊,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牛皮纸包上,浓郁的药香包裹了他。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觉得多么剧烈的悲伤。
只是觉得,这个刚刚到来的春天,怎么会这么冷,这么安静。
安静得能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被一点点、无声地抽走,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风吹过,枝头那点新绿轻轻摇晃。
他终究,又是一个人了。
*
二个月后
“烧饼,烧饼,卖烧饼了————”
喧闹的集市上,阿齐蹲在一个角落,小口小口地啃着一个刚出炉的、烫手的烧饼。
他脸上架着一副略显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隔开了过于刺眼的阳光。
正吃着,一个身影停在了他面前,挡住了光。
阿齐抬头,又低下头,拿着没吃完的烧饼,起身就想绕开。
“喂,小鬼,你别跑啊。”那个嘶哑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戏谑。
阿齐脚步不停,反而走得更快。
那人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是你师父让我找你的。”
阿齐霍然转身:“你说什么?”
那人低低地笑出声,肩膀耸动着。
“反应这么大,我以为你都不在乎了呢。”
阿齐冷着一张脸问:“我问你,你说什么?
“别急啊,小鬼,我慢慢给你讲,你那师父变态,跟了我两天。”
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第三天回房,就看见他坐在那里……像鬼一样。”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我刚想动手,腿就被人开了一枪,没有任何预兆,接着又一枪,打在右臂上。”
“我师父动的手?”
“你这不是废话嘛!”
男人继续说道:“然后……他就把枪抵到了我脑袋上,说:“我是过来杀你的。”
阿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接着,他又说:‘想了想,我的徒儿还需要你。’
男人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荒谬,“然后,他就扔给我一个药瓶。”
“那药……”
男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置信,“抹上,伤口竟然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我从未见过那种东西。”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他又扔过来一个小圆瓶,里面是只蛊虫。”
男人的语气变得阴沉,“他竟然威胁我,让我发誓对你好,让我吃!”
“呵……”
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当时心想,你他妈这么关心他,老子不跟你抢了呗?
结果他掂了掂手里的枪,嗯了一声……知道什么意思吗?臭小子。”
阿齐偏过头,没搭理,眼眶红的疼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师父的用心呢
男人那双阴鸷的眼睛里有些复杂:“所以,小子,你最好乖乖跟我学。我可不想哪天……被你那位师父,一枪崩了。”
他朝着阿齐伸出手,手上还留着一个淡淡的疤痕。
“走吧,天黑了。”
阿齐抬手擦了擦眼睛,对着对方说:“我师父只有一人,你,只能当‘师傅’。”
他刻意咬重了那个“傅”字,划清界限。
那人像是被他的反应取悦了,笑声更加愉悦,却也更显阴森:“有骨气。行吧,‘师傅’就‘师傅’。
“走,跟我回去。”
“手拿开。”
“好好好……”
又过了些时日,他独自一人跑回了山坳里那间小屋。
房子已经落满了灰,透着一种物是人非的凄凉。
阿齐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将每一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连师父常坐的那把太师椅,也擦拭得一尘不染。
忙完一切,已是下午。
他踏上了去往后山的小路,来到了那个可以俯瞰落日的小坡。
夕阳正在缓缓沉入山脊,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又哀伤的橘红色。
他一直很听话,按时吃饭,天冷加衣。
他用着师父留下的钱,戴着师父准备的眼镜,甚至……顺从地跟着那个男人学习。
他做着师父安排的一切,假装一切都有意义,假装那句“会再见”的承诺终有回响。
可这一刻,望着那轮即将沉落的日头,积蓄了数月的思念和委屈再也抑制不住。
他抬手用袖子用力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朝着空无一人的山谷,用尽全力大声喊道:
“师父。”
声音带着哭腔,在山谷间回荡,显得格外孤单。
“瞎崽想你了……”
他想那个会给他做难吃的蛋糕、会带他看落日、会嘴硬心软地叫他“瞎崽”的人了。
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重逢?
“……我好想好想你,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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