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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四面八方应和。
头顶幽深的黑暗,两侧冰冷石壁的缝隙,脚下石板的孔隙,甚至来自背后那刚刚走过的甬道。
无数清脆、空灵的铃铛在这布满尘埃的古楼深处回荡。
“铃铛声?!”
一名死士手中的强光手电光束在布满浮雕的石壁上狂乱地扫射、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惶。
“这鬼地方连风都没有,哪来的铃铛?邪门!”
唐舟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光束所及之处,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禁声,当心幻音入脑。”
回应他的,是骤然爆发的铃潮。
“叮铃铃——”!“叮铃铃———”!!
“好吵的声音……”
霍秀秀双手捂住耳朵,只觉得那铃声像一根钢管,直接就扎进了她相对年轻脆弱的脑髓深处。
“秀秀…”
“秀秀…”
一声声轻轻的呼唤,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霍秀秀茫然的抬起头。
不远处,两个模糊的身影朝她走过来。
面容走近了还是有些看不清,却带着一种让她瞬间泪流满面的熟悉感。
“原来…我们的秀秀…长这么大了…”
女人朝她伸出手:“…跟妈妈走,好不好?”
霍秀秀望着那朝她伸来的、记忆中从未触碰过的温暖手掌,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哭腔脱口而出:
“妈……”
“嗯,我知道乖秀秀,受了很多委屈,现在接你回家,好吗?”
“好。”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
“呃啊——!”
霍秀秀被拽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尾椎骨的剧痛让她瞬间偏过头,痛呼出声。
再往前看时眼前的那一切如同砸碎的镜面,瞬间支离破碎,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唐舟那张近在咫尺,冷峻没有表情的脸。
“唐,唐先生?!”
几秒后,视线才艰难地聚焦。
就在她刚才伸手欲走的方向,半步之外,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横亘在那里。
冷冽的阴风正从崖口吹过来,吹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会?刚才我明明看到……”
她下意识地又看向那悬崖的方向,身体微微发抖。
唐舟从随身的背包侧袋里掏出两个小小的、揉成团的医用棉球,直接朝着坐在地上的霍秀秀扔了过去。
棉球落在她腿边的地上。
“带上,这是青铜铃。”
他言简意赅,“声致幻,蚀脑髓。听久了,轻则疯癫,重则自杀。”
霍秀秀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彻底明白了刚才的凶险。
温柔的呼唤,竟是索命的魔音。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泪水,站起来:“谢…谢谢,唐先生,你又救了我一次。”
“带上。”唐舟已经偏过了头。
“噢噢噢。”霍秀秀不敢怠慢,立刻拿起两个沾着暗红色血迹的棉花塞。
她抬眼看了一眼唐舟,对方手指上似乎有一道新划开的细小伤口,血迹未干。
“我的血能暂时压制幻音。”
唐舟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直接解释道,“你先去找声音的源头。”
“我?”
霍秀秀一愣,指了指自己,“我行吗?刚才差点……”
“你的听觉天生异于常人,对这青铜铃的声音频率感知最深、定位最准。可行。”
唐舟打断她,指向黑暗的甬道深处:“找到它,然后叫我。”
“那其他人呢?”霍秀秀问。
唐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过身,让他看后方的队伍。
光束所及之处,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场由青铜铃声催生的人间地狱:
“叮铃铃—————!!!”
铃声越响越急,听起来像是无数冤鬼的撕裂声,疯狂地咬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呃啊,我的头……要炸开了……炸开了……”
一个死士抱着头蜷缩在地,痛苦地以头撞地。
“虫子,好多的虫子,从墙里爬出来了。”
另一个死士双眼赤红,在他扭曲的视野里,身边并肩作战多年的同伴,那张忠厚的脸皮就像墙皮一样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疯狂蠕动、流淌着粘液的白色蛆虫。
它们正嘶嘶叫着,朝他涌来……
“你看清楚,是我。”被盯着的那死士强忍着脑袋几乎要炸裂的剧痛,试图唤醒对方。
“叮!铃!铃—————”
“假的,虫子…都是虫子…杀光!!”
死士彻底疯了,他手中的开山刀朝着腰横扫。
“你他妈的!”同伴惊怒交加,仓促后退格挡。
“滚开,你休想害我,我要杀光你们这些虫子!!”
疯癫的死士嘶吼着,眼中再无半分清明,只有被无尽虫潮淹没的恐惧。
他不顾一切地再次再次狠狠劈下。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在铃声中显得异常沉闷。
被袭击的死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血沫堵住的:“嗬………”
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霍仙姑也是脸色煞白,抓紧拐杖,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无数扭曲的鬼影在眼前晃动。
更致命的是耳边
“娘………娘啊……”
那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一声声直刺心窝。
“我痛,好痛……它们在撕我,骨头被碾碎了,您听到了吗……就在您耳边的……”
“这里好黑,好冷,我好害怕……”
霍仙姑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女儿受苦的控诉,刺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愧疚
如果不是霍家对长生秘密的疯狂追寻,霍玲或许不会卷入那场灾难。
霍仙姑浑浊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理智的堤坝,汹涌而出,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湿痕。
“稳住,我要稳住!”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幻术……别听,别信……”
“娘,这么多年没见了,您看看我啊……看看女儿现在这副模样。”
霍仙姑紧紧的闭着眼。
“你果真只在乎霍家,只在乎那个秘密………你好狠的心。”
霍玲的声音终是刺向了霍仙姑最不敢面对的角落。
“不…不是的,玲玲!”
“不是?”
那声音陡然扭曲,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诡异笑声,“咯咯咯……娘,您还在骗谁?骗您自己吗?”
“我,我为了霍家……”
“不!您是为了您自己,您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当成祭品!
您闻到了吗?娘……您闻到了吗?
这空气里是您最爱的玲玲,最后留在世上的味道啊!”
“别说了!”
霍仙姑的辩解苍白无力,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窒息。
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再是张家古楼阴冷的石壁。
幽暗的光线下,霍玲穿着她失踪那天的素色衣衫,静静地站在那里。
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但那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霍仙姑至死都认得。
“娘,你看我了…”
霍玲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一丝孩童般的雀跃,两条辫子随着她微微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玲玲,我的玲玲,我没有……”
霍仙姑的心好痛,那积压了数十年的愧疚、悔恨、丧女之痛,一股一股的朝她涌来。
她的好玲玲,那个被她牺牲在家族宿命祭坛上的女儿。
“是娘对不起你,是娘的错。”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正在无意识地、踉跄地向前挪动。
一步…两步……
就在这时,霍玲忽然笑了。
“我知道呢,刚才说那些话,只是想让你睁开眼看看我。”
“娘,别哭…我告诉你我找到终极了。”
“终……级……”
霍仙姑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回响。
她追寻了一生、付出了一切代价、竟然……真找到了?!
霍仙姑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站在幽光中、晃着麻花辫的“霍玲”。
以及她口中那如同魔咒的两个字。
“玲儿…“它”…在那里。”
“就在前面呀,娘,跟我来,推开那扇门……”
霍玲巧笑倩兮,身影轻盈地向后飘退。
“就在这。”
“终极,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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