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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别担心
但是没撑住
砰
“丙七！”
丙房的孩子终于反应过来，带着哭腔的惊呼响起。
小张起灵第一个冲上石台，声音紧绷“抬回去。”
几个大点的孩子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抬起血泊中气息微弱的唐舟，跌跌撞撞地冲回丙房那阴暗潮湿的住所。
唐舟在无边无际的疼痛和黑暗中沉浮。
在这窒息的深渊里，更遥远、更模糊却同样冰冷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冰冷的青石板。
天未亮，寒气刺骨。
小小的他站在上面，双腿因长时间“站桩”抖得不成样。
严厉的呵斥。
不属于教官侮辱性的吼叫
“腰塌了，肩沉下去，唐家的桩，没有软骨头！”
每一个字都砸得他心口发闷。
沉重的木棍，带着破风声落下。
一下，又一下
落在早已青紫肿胀的大腿外侧。
不是为了纠正姿势，更像是在宣泄……
一个模糊的背影。
总是背对着他，看着他练功或……施罚，失望的叹息，比棍棒更伤人：“你还是这么废物……”
意识碎片里，自己无声地在呐喊。
苦，太苦了
它被冠以“传承”之名，沉重得连怨恨都成了奢侈的罪过。
只为了一个“荣耀”。
记忆的画面猛地一沉。
不再是站桩。
石板地面硌着他的脸颊和肋骨，嘴里满是血腥和尘土的味道。
他刚被那沉重的木棍狠狠抽倒在地，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求生的本能，或者是对那背影深处一丝渺茫温暖的渴求，驱使着他。
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指，艰难地向前挪动，想去够那近在咫尺、却又遥如天涯的、一片深色的衣角。
指尖只差毫厘。
那个一直背对着他的、如山的背影，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
视线骤然清晰。
一张恐怖的脸。
寸头，脸上横亘着几道深刻的疤痕，其中一道从左额角斜劈至嘴角
让他的笑容看起来狰狞而扭曲。
哦，想起来了，那是他的父亲。
血缘上最亲近的人……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老子没想到，你简直就是废物中的废物。”
“练了这么久，连条狗都不如！”
“你母亲若知道你是个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死了都要再气死一回。”
“你果真生来就是个错误！”
字字珠心……
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小小的唐舟。
所有的忍耐，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爹……爹……抱抱……抱抱我……好不好……”
他伸着那只沾满污秽、徒劳无功的小手祈求着温暖。
男人蹲在那里，咧开嘴呸了一声。
就一脚踩了上去。
“啊———好疼啊———”
骨骼被碾压的剧痛盖过了所有的委屈，只剩下凄厉到变调的惨叫。
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就那样趴着。
脸颊贴着冰冷刺骨的石板。
被踩过的手疼得麻木。
嘴里是血和土的味道。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这份被至亲彻底否定、连一丝温情都吝于施舍的“家”。
哭泣它失去了最后意义。
“……”
就在这冰虚无即将把他彻底吞噬时。
一丝微弱的温热感，突兀地触碰到了他冰冷的额头。
紧接着，一种苦涩丝丝缕缕地钻入他鼻腔。
同时传入的，还有压抑的、带着紧张和担忧的呼吸声。
不止一个
就在很近的地方。
“丙七……”
“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三天。
唐舟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昏暗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他躺在那张熟悉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带着霉味的被子。
【宿主！你终于醒了。】007带着哭腔的电子音立刻在脑中炸开。
唐舟没力气回应。
他转动干涩的眼珠，打量这间阴暗的屋子。
屋里空无一人。
只有他。
目光落在床边那张破旧的小木桌上。
几个粗糙、颜色发暗的馒头，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
唐舟喉咙动了动。
他知道，他们都去训练了。
他挪动还算完好的右手，伸向那碗里的馒头。
拿起一个冷硬的馒头，费力地送到嘴边，用牙齿一点点撕咬、咀嚼。
【……你下次再这样，我真不管你了。】007还在抽抽噎噎。
“……没事。”
唐舟咽下干涩的馒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我信你。”
天色擦黑，门被推开，带着一身训练后的尘土和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
丙房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沉默地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小张起灵脚步猛地一顿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沉静的眸子看向了硬板床的方向。
床上的人影，不再是三天来毫无生气的沉寂。
他半靠着粗糙的墙壁，咬着手中一个冷硬的馒头。
“丙七？”一个难以置信的、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是丙三。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紧接着，是更多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醒了？”
“真的醒了？”
原本拖着沉重脚步进屋的孩子们，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唐舟身上。
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丙七！”丙三不管不顾地要扑过去，被小哥伸手拦住。
“伤。”
“哦，对对对，你醒了呜呜呜……吓死我们了，我们都以为……以为……”
他“以为”了半天，后面的话被汹涌的哽咽堵住，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抽泣。
“醒了就好。”
一个稍大点的孩子，声音也带着明显的激动，“三天……整整三天三夜，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就那样躺着，连呼吸都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血……流了好多好多……”
他回想起那晚抬唐舟回来时满身的血污和冰冷，声音都抖了。
“就是，丙一守了你两天都没合眼。”另一个孩子接口。
“他硬是逼着我们轮流去睡，自己就坐在这里，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你。我们……我们真怕你撑不过去……”
“药，对，药！”
丙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在自己身上摸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纸包，献宝似的递到唐舟面前，“这是……这是丙一想办法弄来的……苦得要命。”
唐舟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艰难地咽下口中干涩的馒头渣，“……水。”
立刻有孩子反应过来，飞快地跑到角落里一个破水缸边，用缺了口的碗舀了半碗水。
【007……】他在意识里呼唤。
【在呢在呢，宿主你感觉怎么样？能量恢复了一点点，但修复还很慢……】007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
【……没事。】
唐舟看着眼前这群围着他的小孩，感受着唇边碗沿的粗糙触感和水流过喉咙的凉意，
【……活着，真好。】
喝了几口水，唐舟感觉喉咙舒服了些。
“馒头……”他开口问：“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是，是我们省下来的。你一直没醒……训练回来，每个人偷偷藏了一点点……想着万一你醒了……能垫垫肚子。”
小张起灵走到唐舟床边，看也没看他，动作有些重地将半个馒头，“啪”地一声放在唐舟枕边的碗里。
然后转身就走，回到自己角落的位置躺下。
唐舟看着那半个馒头，又看看角落里那个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小小身影，心里明镜似的。
生气了。
转过身，对大家感谢。
夜深
唐舟忍着痛，轻轻侧过身，面朝着小哥的方向，用气声低低唤道：“丙一…”
角落里的小身影一动不动。
“……我有分寸。”唐舟的声音很轻。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的黑暗。
这天晚上，唐舟没再像往常一样，忍着痛起身去给那个角落里的孩子掖被角。
他太虚弱了
先缓缓……
就在唐舟艰难地想要重新调整姿势试图入睡时，黑暗中，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响动。
他转头看去，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月光，只见那个角落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正无声地靠近。
“……”
小张起灵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身体挨得很近，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并不算高的温度。
他把怀里抱着的被子，毫不犹豫地盖在了他身上。
“……你……”唐舟喉咙干涩得厉害，“你回去睡。”
小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固执地把被子又往他身上掖了掖，甚至把自己这边完全暴露在了空气里。
自己则背对着唐舟躺下，身体蜷缩起来，脊梁骨在单薄的衣物下清晰地凸起。
唐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些沉入黑暗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身边这具沉默蜷缩着的小小身体，彻底融化。
那股冲动来得如此汹涌，如此不讲道理。
唐舟硬是将那蜷缩着的小身体，不容分说地扯进了自己怀里。
小张起灵彻底懵了。
他整个人被唐舟的手臂紧紧箍住，身体被迫贴在对方的胸膛上，鼻尖充满了唐舟身上的药味和血腥气。
“好丙一，你这么好，一定会幸福的。”
怀里的小身体僵硬到了极致，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冷的，还是被这从未有过的、过分亲昵的举动吓的。
唐舟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
“乖，睡吧，哥抱着你。”
小张起灵贴在他怀里，轻声叫了：“哥……”
人睡着了
小孩闭上眼想：
是你…好…
*
第二天，那位教官出现在了丙房门口，眼神复杂地扫过躺在床上的唐舟。
“丙七，”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你，搬到西边那间单人屋去。”
唐舟躺在那里，看着低矮的天花板。
这一战，终究是打出了点东西。
“报告教官，我有个请求。”
“说。”
“我想带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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