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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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文明墓碑

    最后的核爆光芒，像一颗坠落的太阳，吞噬了林渊视野中的一切。

    作为人族最后堡垒的“昆仑”基地，在他身后化作一团不断膨胀的、绚烂而致命的烟花。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体，那凝聚了末日时代全部精华的至高神魂，正在这毁灭的狂潮中寸寸崩解。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幅定格的画面：无数同胞扭曲痛苦的面容，破碎的星辰旗在火焰中燃烧，以及……那道跨越星河而来、冰冷无情、最终带来终焉的“噬神者”舰队。

    “还是……失败了啊……”

    他为守护而战，为人族存续的最后一缕火种而战，但敌人是来自深空的至高文明，差距大得令人绝望。倾尽一切，也不过是这朵迟来的、徒劳的殉爆。

    也好，与这该死的末世，一同埋葬。

    ……

    预想中的永恒黑暗并未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被撕扯、被挤压的剧痛将林渊的意识重新唤醒。他仿佛被困在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中飞速穿梭，时间与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即将彻底湮灭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而浩瀚的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坠落感，以及身体砸在地面的实感。

    “咳咳……”

    他猛地睁开双眼，剧烈的咳嗽起来，吸入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他没死？

    不，不对。

    林渊猛地坐起，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这不是他那具历经千锤百炼、烙印无数战痕的末世战体，而是一具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瘦弱不堪、布满新旧伤痕的少年身躯。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属于另一个“林渊”的记忆——一个在“黑山”部落被妖族圈养，作为“两脚羊”的人族少年的记忆。

    饥饿，鞭打，恐惧，以及……昨日因试图反抗抢夺口粮的妖兵，被随手一掌拍碎了内脏，像垃圾一样丢到这处名为“葬人谷”的乱葬岗。

    “荒古纪元……妖族……血食……”

    林渊缓缓握紧拳头，骨节因用力而发白。感受着这具身体残存的绝望与恐惧，再对比自己记忆中那末世终战的惨烈，一股无法言喻的荒谬与愤怒在他胸腔中凝聚。

    从一个人族末日，坠入另一个人族炼狱？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片阴暗的山谷，尸骸遍地，大多残缺不全，显然是被随意丢弃于此。晦暗的天空中，悬挂着两轮颜色各异、显得格外巨大的月亮，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就在这时，他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

    林渊扒开那破烂不堪的兽皮衣，只见在他瘦骨嶙峋的胸膛正中，皮肤之下，一颗鸡蛋大小、通体漆黑的奇异圆蛋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乌光，温度惊人。

    是它！

    林渊瞬间明悟。末世终战，他引爆基地核心与“噬神者”母舰同归于尽，在爆炸的中心，似乎就是这道突如其来的黑光吞噬了他的灵魂。

    是这颗诡异的黑蛋，带着他跨越了难以想象的时间与空间，来到了这个所谓的“荒古纪元”，并投入这具刚刚死去的少年体内。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指尖触碰着那温热的印记，喃喃自语。

    黑蛋印记微微闪烁，似乎在回应，但没有更多信息传来。

    突然，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粗野的交谈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响。

    “快点！把这批不中用的‘两脚羊’清理掉，大人今晚要宴请贵客，需要最新鲜的食材！”

    “嘿嘿，听说这次有几个刚成年的，肉质最是鲜嫩。”

    林渊瞳孔骤然收缩。属于这具身体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那是妖兵！巡逻并处理尸骸，同时“挑选”食材的妖兵！

    他立刻屏住呼吸，蜷缩身体，利用其他尸骸作为掩护，目光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几名身高丈余、顶着各种野兽头颅、身披粗糙铁甲的妖兵，正拖着几个巨大的藤网，将一具具人族尸体像丢垃圾一样扔进山谷深处的一个巨大坑洞中。它们谈笑风生，讨论着哪部分的肉烤起来最香，哪部分的血酿起来最醇。

    其中一个猪头妖兵似乎发现了什么，用鼻子嗅了嗅，提着血迹斑斑的骨刀，晃晃悠悠地朝着林渊藏身的方向走来。

    “咦？这边好像有个刚断气没多久的，气息还挺新鲜……”

    危险！

    林渊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具身体重伤初愈，虚弱不堪，别说妖兵，就是一头野狼也对付不了。末世人皇的滔天战力，早已随着那场核爆烟消云散。

    他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妖兵，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任何一丝生机。目光扫过身旁一具尸骸手边半截断裂的骨片，他悄悄将其握在手中。

    就在猪头妖兵狞笑着伸出大手，准备将他拖出来时——

    嗡！

    胸口的黑蛋印记再次传来灼热，这一次，并非简单的温热，而是带着一种……饥饿感。

    一股微弱但本质极高、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吸力，自印记中传出。

    那猪头妖兵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狞笑凝固，转而露出一丝惊疑和痛苦。它身上那淡薄的血色妖气，竟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被强行扯出，没入林渊胸口的黑蛋印记之中。

    虽然只有一丝，但林渊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真实不虚的热流涌入体内，迅速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身体。那被震碎的内脏，似乎在这股能量流过时，愈合了一丝。

    “呃……怎么回事？”猪头妖兵晃了晃脑袋，那股吸力已然消失，它只当是自己昨日饮酒过量，并未在意，再次伸手抓来。

    但这一瞬间的变故，对于林渊而言，已经足够了！

    就在那只长满黑毛的大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林渊动了！

    他用尽这具身体刚刚恢复的所有力气，以及那深深刻在灵魂里的战斗本能，身体如同蛰伏的毒蛇般猛地弹起！

    “噗嗤！”

    那半截锋利的断骨，精准无比地、用尽全力地，狠狠刺入了猪头妖兵没有护甲保护的咽喉！

    妖兵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它想嘶吼，却只能发出“嗬嗬”的血沫声。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另外几名妖兵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转头望来。

    林渊喘着粗气，站在妖兵的尸体旁，手中紧握着那根滴着紫色妖血的断骨。他抬起头，望向那些惊愕的妖兵，那双原本属于少年的、应该充满恐惧的眼眸，此刻却冰冷、深邃，如同万载寒渊。

    里面燃烧着的，是跨越了两个绝望纪元的不屈怒火，是誓要焚尽一切枷锁的复仇烈焰。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人族，不是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