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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依旧是觥筹交错,铁壁营士卒吃酒划拳的喧闹声飘得老远,但府内深处,却有一处地方死寂得可怕。
西平郡王府,净身司。
“退下吧。”
秦封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已经换了两批。
前两个刚进门看了眼屋内场景,一个吐了,一个腿软得站不住……
秦封叹了口气,看来人若是没了卵子,果真是不顶用了。
他正就着一个铜盆清洗手上的血迹,温水瞬间被染成淡红。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
“殿下……若信得过,小狗子……可以一试。”
秦封回头,就见一个穿着深色太监服的人影站在门帘边。
身形依旧瘦削得像根枯木,脸色白得没半点血色,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连站都站不稳,全靠扶着门框才没倒。
正是前几日随他一同入府、历经磨难的苟有财。
见对方竟能勉强站立,秦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的身子好些了?”
苟有财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殿下,还……还死不了。”
秦封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自己人,不必客套。无人时,你唤我一声秦大哥便是。”
对于这位共过患难的“狱友”,他心底是存着一份善意的。
他的处世之道向来简单: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甚至十倍奉还;
但若有人害他一分,那便休怪他斩草除根,断其根本!
苟有财却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反而挣扎着,试图弯曲膝盖,竟要拖着这般重伤的身子往地上跪。
秦封连忙伸手扶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清楚苟有财的伤势……
那日蔺无名虽同意苟有财入府,却逼他做了天阉,还刻意给了值班太监暗示,故意不让用“麻沸丹”,连消毒的烈酒都没给,直接生生动了手,之后更是不管不顾,任他伤口感染。
若不是秦封那天多了个心眼,趁蔺无名不在府中绕来‘净身司’看了眼,苟有财此刻早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这般重的伤,别说下跪,就是稍微动一动都得撕心裂肺。
果然,一有动作,苟有财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雨……
只是哪怕这般,他还是拼尽全力抓住秦封的手臂,阻止了他搀扶的动作。
他声音因剧痛而颤抖,带着股偏执:
“那日……殿下将小狗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两次。”
“这恩,比山还重!若殿下不嫌弃,小狗子这条贱命,从今往后就是殿下的!请殿下……受小狗子一拜!”
他所说的“两次”,一次是秦封说服蔺无名留他一命,代价...便是成为天阉之人;
第二次便是在他被粗暴阉割后伤口溃烂、高烧不退,如同一块被丢弃的破布般在肮脏的角落里闭目等死时,救了他一命。
那日,他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被极致的疼痛折磨得不成样子,本已经是闭目等死的状态……
然而,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一句如同惊雷般炸响的话语,穿透了厚重的绝望,狠狠砸进了他的心底:
“他若是死了,本王夷你三族!”
出身青楼,自小便在最低贱的泥泞里摸爬滚打,作为龟公,他早已习惯了世间的冷眼、打骂和无尽的屈辱。
可就在那一刻,秦封这句话,却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光柱,猛烈地照进了他阴暗潮湿、从未被人在意过的人生。
原来……我这等贱命,也会有人愿意为之动怒?
这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在乎”。
对于从未被当人看过的苟有财而言,这种“在乎”,比世间任何言语都更加动人……
自那一刻起,他便在心中立下重誓:
既然这个世界视他为狗,那他便做一只狗……
做一只忠于眼前之人,最忠诚、最凶狠的恶犬!
“你要拜,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别拜了,我可不想刚救活你,又看你把自己折腾死。”秦封的语气加重。
苟有财闻言,这才忍着剧痛直起身子。
秦封瞥了他一眼,问道:“方才你说,你想一试?”
苟有财努力挺直那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脊梁,目光看向屋内:“行动虽不利索,但手上功夫……小狗子还能使得上劲,可以帮到殿下。”
秦封微微颔首,转身朝屋内走去:“那便来吧。”
屋内只点着两盏油灯,昏黄的光摇曳不定,映得一切都带着股诡异的红。
正中央放着一张特制的木质“净身床”,上面四仰八叉躺着个浑身赤着的中年男人,被绑的严严实实……
床板是镂空的,边缘刻着深浅不一的沟槽,床脚还接着细木管,鲜血正顺着沟槽往下淌,通过木管流进床底四个黑陶盆里,发出滴答的轻响。
床边的矮凳上,还放着个更大的木盆,里面密密麻麻堆着断指——有手指,也有脚趾,泛着新鲜的血肉色,约莫数了数,竟有十七八根。
苟有财拖着步子,一点点挪进房间。
看到这血腥场景,他眼中并未露出恐惧,只是平静地望向秦封,等待指令。
此时,秦封正拿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巧铡刀,熟练而精准地将床上那人最后几根手指齐根铡下。
“呃……嗬……”就在这时,那具仿佛死透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胸腔深处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极度痛苦的嘶哑呻吟。
秦封一边迅速用药物和布条为他止血,一边俯下身,脸上绽开一个异常热络甚至带着几分欢欣的笑容,仿佛见到老友苏醒:“道长,您终于醒了?!”
床上之人,正是此前不可一世的玄尘。
此刻他只有头颅能微微转动,四肢如同不属于自己一般,毫无知觉。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和脚踝变成了两个蘸满暗红、不断渗血的肉球,瞳孔骤然收缩。
但他竟强行压下了瞬间涌上的恐惧与暴怒,声音嘶哑地问:
“殿……殿下,这……这是何意?”
他至今想不通,秦封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此急切地对他下手。
他没有道理,也没有动机这么做啊?
秦封却忽然俯身,从木盆里夹起一根断指,递到玄尘眼前,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眼神深幽,答非所问道:
“道长放心,这‘麻沸丹’是净身司专用的,以防万一,本王将剂量加了快十倍,是不是一点痛苦都没有?”
“另外……”
秦封将断指丢回盆里,笑道:“还有,道长别误会,小王对您是十分敬重的。出此下策,实在是怕道长有什么神异的术法……比如,掐个诀,念个咒什么的。”
对于炼气士,秦封并不了解,这‘麻沸丹’是否有效,能持续多久时间,他也拿不准……
但秦封做事,向来谨慎,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玄尘手脚废了!
哪怕玄尘极力克制,听到这话也气得险些晕厥。
十二品炼气士哪有什么断肢重生之能?此刻他已是半个废人!
怪不得在晚宴上秦封不断与他打听炼气士的神异,原来,他一直为的都是这一刻!
玄尘心口猛跳,他强压满腔的怒火……
“殿下,你我无冤无仇。”玄尘满脸委屈,声音都带着颤,“贫道是依殿下所请,来府中镇守的,您为何……要这般对我?”
秦封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俯视着玄尘,冷冷吐出三个字:
“《太平道》。”
这三个字一出,玄尘的身子猛地一僵,喉咙里的话瞬间卡住,连脸色都从通红变成了惨白。
他怎么会知道?!
自己盗取《太平道》一事,‘御魂宗’并未声张,毕竟是宗门黑历史,所知此事之人甚少。
这废皇子怎么可能知道《太平道》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玄尘心乱如麻,不过此事想不通,又一事他却可以确定……《太平道》绝不能交出!
那是他从御魂宗偷出来的至宝,也是他保命的根本,怎么可能交出去?
一旦秦封得到功法,他就彻底没了利用价值,必死无疑。
见玄尘沉默,秦封并不着急。
“昨夜那个索命的纸人,也是出自道长你的手笔吧?”
玄尘心头再次巨震,瞳孔骤然收缩!
他连这个都知道?!
难道……难道他今日大张旗鼓地去郡守府敲登闻鼓,又热情万分地邀请自己入府,这一切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从昨夜遇刺到现在,才不过几个时辰,他不仅查明了凶手,甚至连自己身怀《太平道》的绝密都摸清了?!
这怎么可能?!
这需要何等缜密的心机和情报能力?!
荒谬!太荒谬了!
眼前这个一直被世人视为无能暴戾的废皇子,其真面目……
见玄尘满脸震惊,却还是不发一言,秦封缓缓直起身,用白巾擦着手指,然后指向静静侍立一旁的苟有财。
“道长,认识他么?”
玄尘死死盯着秦封,眼底满是震惊……
秦封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净身房里显得格外瘆人:“我新入府的小公公。刚净的身,日后说不定还要帮其他公公做净身的活。今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玄尘腰间,“便拿道长练练手,让他熟悉熟悉。”
若是说之前断指断趾,玄尘还能强行保持冷静,此刻听到“练手”“净身”,他瞬间慌了……
他嗜色如命,为了一夕之欢,当年不惜叛出师门、手刃同门。
而现在,秦封竟要将他连根刨起,将他彻底废了?
他猛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嘶吼:“殿……殿下!不可!万万不可!”
秦封将擦手的白巾随意丢在地上,捡起那柄小巧却锋利的铡刀,在烛光下审视着刀锋……
“你不能只有在害怕的时候,”他抬起眼,目光如冰针般刺向玄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才想起称本王一声‘殿下’。”
想起东膳苑里玄尘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又想起他肆无忌惮打量着萧瑶的淫邪目光,秦封转身淡淡道:
“晚了。”
说罢,他将手中铡刀递到苟有财面前……
“那日,那太监是怎么对你的,”秦封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今日,你便怎么对他。替我撬开他的嘴,问出《太平道》的下落。”
他瞥了一眼因极度恐惧而失禁的玄尘,补充道:
“动作不妨粗暴些。我看道长,就好这一口。”
苟有财伸出双手,无比郑重地接过那柄沾着前任受害者血迹的铡刀。
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台上道士扭曲的惨状,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恐惧,反而像是一剂强烈的兴奋剂,让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红晕。
眼底深处,像是有一种被压抑已久的东西正在悄然苏醒。
他紧紧握住刀柄,仿佛握住了某种命运的权柄,用一种混合着卑微与狂热的语气,嘶声道:
“殿下放心!小狗子……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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