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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山花寂寥 > 第十章:月影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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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曦明与宁影在一起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月白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远比预期更剧烈的涟漪。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不甘,会感到被背叛的尖锐刺痛,但当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群(虽然早已沉寂)里,不知谁小心翼翼地转发了一张模糊的、陆曦明和宁影在深夜小吃摊并肩而行的照片时,她发现自己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疲惫。

    周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依旧体贴,送来昂贵的音乐会门票,预订需要提前数月才能排到的餐厅,用他成熟的方式试图将她拉回那个由他构建的、安稳精致的世界。然而,苏月白却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投入。周屿谈论的未来——进入顶尖设计院、积累人脉、经营自己的品牌——曾经听起来是那么顺理成章,如今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缺乏温度。他甚至开始更具体地规划,提及见他父母的安排。

    一次晚餐时,周屿再次提起这个话题,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性:“我父母下个月从国外回来,他们一直想见见你。到时候……”

    “学长。”苏月白突然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让周屿的话戛然而止。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柔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的平静,“谢谢你和伯母的好意。但是,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周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微微蹙眉:“月白,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因为曦明和宁影的事……”

    “不,不是因为他們。”苏月白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自以为是。她看着眼前这个英俊优秀的男人,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发现……我可能并不想要你为我规划的那种‘安稳’。”那种剔除了所有意外、激情和痛苦的,精确计算的安稳。那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彼此心知肚明。

    “你想要什么?”周屿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审视,“回到陆曦明那种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还是像宁影一样,陪着他去撞南墙?”

    他的话像针一样刺人,但苏月白并没有被激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是我自己的事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学长。”她站起身,动作优雅却决绝,“我们到此为止吧。”

    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没有拖泥带水的纠缠。苏月白以一种超出她年龄的冷静和决断,结束了她与周屿的关系。走出那家格调高雅的餐厅,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巨大的、无所依凭的空虚。

    她没有回学校那个曾经充满四人回忆的工作室,也没有试图去联系陆曦明或宁影。那条路,在她选择周屿、在他们激烈争吵、在陆曦明摔门而去、在他最终牵起宁影的手时,就已经被彻底斩断了。回头望去,只剩一片狼藉的废墟,她没有任何立场,也没有任何心情再去踏足。

    她需要一个地方躲起来,舔舐伤口,重新找回自己。

    她让司机将车开回了那个位于城市另一端、戒备森严的别墅区。苏家府邸是一座融合了现代极简与中式庭院风格的大宅,白墙黛瓦,竹林掩映,安静得近乎肃穆。与陆曦明那个充满烟火气和混乱活力的小阁楼,仿佛是存在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姐回来了。”管家恭敬地开门,脸上并无太多意外。

    苏月白微微颔首,穿过空旷得可以听见脚步声的客厅,径直走向位于二楼的琴房。这间琴房占据了最好的采光位置,却总给人一种冷清之感。一架昂贵的施坦威三角钢琴静静地立在房间中央,光可鉴人,像一件精美的展品。

    她掀开琴盖,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串零落的音符,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孤独地回荡。她有多久没有认真练琴了?从考上大学,遇见陆曦明他们,沉浸在那个充满自由和创造力的“宇宙”里开始,她就渐渐疏远了这些被视为“大家闺秀”必备的修养。

    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旗袍,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回来了?”她的声音和这房子一样,带着淡淡的凉意,“听说你最近在外面,弄得很不像话。”

    苏月白没有回头,手指停在琴键上。“结束了。”她轻声说。

    苏母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女儿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侧脸。“为一个不知所谓的男生,和另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男生闹翻,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苏月白,你的教养呢?”

    苏月白沉默着。她知道母亲消息灵通,自己和周屿分手的事,恐怕她早已知道。

    “既然回来了,就把心思收一收。”苏母的语气不容置疑,“钢琴不能丢,荒废了像什么样子。王老师的课我给你约回来了,下周开始恢复。另外,李伯伯的国画课,陈教授的古典文学鉴赏,也都给你安排上了。既然觉得外面的世界不好,就好好在家里,把该学的、该会的,都捡起来。”

    没有安慰,没有询问,只有理所当然的安排和期望。这就是苏家的方式。曾经,苏月白无比抗拒这种被安排好的一切,才会那么渴望挣脱,投入陆曦明他们所代表的那个自由、混乱却充满生命力的世界。

    但现在,那片自由之地已经坍塌。而这片她曾经想要逃离的、冰冷而有序的“牢笼”,反而成了她此刻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抗争,只是轻轻地将手指重新放回琴键,然后,用力地按了下去。一串激烈而带着宣泄意味的和弦骤然响起,打破了别墅长久的寂静。不再是零落的音符,而是肖邦练习曲中一段高难度的、充满冲突与挣扎的篇章。她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快地跳跃、敲击,仿佛要将心中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迷茫、不甘和失落,全都倾注在这冰冷的乐器之中。

    琴音如疾风骤雨,充满了力量感,与她此刻外表呈现的平静截然相反。苏母站在她身后,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苏月白知道,从她踏进这个家门,重新坐在钢琴前的那一刻起,那个曾经试图挣脱枷锁、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苏月白,暂时被她自己亲手藏了起来。她回到了她熟悉的轨道,一个被严格规划、不容行差踏错的轨道。练琴,习画,修文……她用这些曾经厌恶的、繁重的“功课”填满自己所有的时间,试图用这种近乎自虐的规律性,来麻痹那颗仍在隐隐作痛的心,并在这个过程里,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那个破碎了的自己。

    窗外的世界依旧喧嚣,但那场属于四个人的青春风暴,似乎已被隔绝在这高墙深院之外。只有夜深人静时,那从不间断的、时而激烈时而哀婉的琴声,泄露着这栋冰冷大宅里,一个少女无声的、汹涌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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