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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鹊栖兰因 > 第6章 书房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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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花宴的余波在镇国公府内缓缓荡开。傅栖鹊回到栖梧阁,卸下一身繁复钗环,对着菱花镜,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锁骨,那里光洁一片,那颗极淡的小红痣隐在衣领之下。

    晚晴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兀自兴奋不已:“小姐,您没瞧见,谢侍卫那曲笛音起来的时候,满园子的人都听呆了!尤其是那李文轩,脸都快拉到地上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小瞧人!”

    傅栖鹊唇角弯起一抹慵懒的弧度,镜中的眼眸流转着狡黠的光:“是挺厉害的。不过……”她拖长了语调,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玩意儿,“看他那副想藏又没藏住,被迫显摆之后浑身不自在的样子,更有趣。”

    晚晴噗嗤一笑:“小姐,您就爱逗他。”

    “不然呢?”傅栖鹊转过身,明艳的脸上带着理直气壮的兴味,“这京里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变着法儿地孔雀开屏?偏他,明明身怀锦绣,却非要把自己裹得跟块冷冰冰的石头似的,我不敲打敲打,他怎么知道我这主人家的‘关切’?”

    她心情颇好地站起身:“去,告诉谢兰因,晚些来我书房一趟。就说……我新得了一本残谱,有几个地方看不太明白,请他过来参详参详。”她刻意咬重了“请”字,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撩拨嘛,总要找个由头,步步为营才好。

    晚晴会意,笑着应下去了。

    夜色阑珊,书房里灯烛暖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香和一丝清甜的果香。傅栖鹊并未坐在主位,而是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手边摊着一本确实有些年头的琴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榻沿,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谢兰因敲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闲适美人图。他脚步微顿,垂下眼帘,将那一瞬间的晃神牢牢锁住。

    “小姐。”他依礼站在下方。

    傅栖鹊抬起眼,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圈,最后落在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笑了:“来了?过来坐。”她指了指软榻对面的梨花木圈椅。

    谢兰因身形未动:“属下站着就好。”

    “叫你坐就坐,”傅栖鹊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站那么远,我怎么跟你请教琴谱?还是说,谢侍卫如今笛艺惊四座,便瞧不上我这半吊子的琴技了?”

    她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谢兰因无法,只得依言上前,在那张圈椅上端正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仿佛那不是椅子,而是什么刑具。

    傅栖鹊心里笑得更欢,面上却故作正经,将琴谱推过去一点,指着其中一页:“喏,就是这里,《月下鸣泉》的这段轮指,我总是衔接不畅,音色涩滞。谢侍卫今日笛音那般空灵流转,想必对此道颇有心得,指点一二?”

    谢兰因目光落在琴谱上,专业领域让他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他仔细看了看那处指法标注,沉吟片刻,道:“此处轮指,重心在于腕部放松,指尖发力需均匀如雨落芭蕉,连绵不绝。小姐或可尝试……”他边说,边不自觉地抬起右手,在空中虚虚做了个轮指的动作示范,指尖翻飞,带着一种内敛而精准的美感。

    傅栖鹊看得分明,他做示范时,眼神专注,褪去了平日的冷硬,透出一种沉浸在技艺中的纯粹光华,格外吸引人。她故意凑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他动作带起的微风中那缕清冽气息。

    “是这样吗?”她伸出自己的手,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转动腕骨,指尖却故意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几乎要碰到他尚未收回的手。

    温热的、带着女儿家馨香的呼吸骤然靠近,谢兰因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身体下意识后仰,圈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连带着眼尾那颗泪痣,也仿佛灼热起来。

    “小、小姐聪慧,多加练习即可。”他声音微哑,视线牢牢锁定在面前的琴谱上,不敢再看她。

    傅栖鹊心中得意,面上却露出些许懊恼:“看来是我不开窍了。罢了,今日不想练琴了。”她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你那支竹笛瞧着很别致,碧莹莹的,音色也好,是家传的?”

    谢兰因心头一凛,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并非家传,只是……偶然所得的小物件。”

    “偶然所得?”傅栖鹊挑眉,单手支颐,笑吟吟地看他,眼神如同最灵巧的钩子,“我瞧着那笛子玉质温润,不似凡品,倒像是江南玉雕大师顾妙手的早年风格。谢侍卫这‘偶然’,运气可真不错。”

    她其实并不确定那笛子来历,不过是信口胡诌,诈他一诈。但果然,她看到谢兰因搁在膝上的手指倏然收拢,指节微微泛白。

    “小姐说笑了,属下不懂这些。”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试图结束话题的抗拒。

    傅栖鹊却不依不饶,她忽然倾身向前,隔着小小的茶几,目光直直地望进他被迫抬起的眼底,那里有慌乱,有戒备,还有一丝她看不太分明的……痛楚。她放轻了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

    “谢兰因,你身上好像有很多这样的‘偶然’?偶然懂琴,偶然会书,偶然有一支价值不菲的竹笛……这些‘偶然’拼凑起来,可不像是一个普通侍卫该有的样子。”

    她伸出手,指尖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虚虚点向他眼尾那颗此刻颜色秾丽的泪痣,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几分探究,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

    “还有这颗痣……我瞧着,它比什么胭脂都好看。尤其是你不好意思,或者……说谎的时候,颜色就格外艳些。你说,奇不奇怪?”

    她的指尖并未真正触碰,但那无形的、带着温度和香气的靠近,却比真实的触摸更让谢兰因心悸。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血液奔涌着冲向耳根和那颗被她点名的泪痣,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他几乎要溃不成军。

    就在这时,书房外再次响起晚晴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小姐,夫人让您即刻去一趟,说是宫里贵妃娘娘赏了东西下来,需您亲自去接。”

    傅栖鹊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但很快恢复如常。她缓缓收回手,坐直身体,仿佛刚才那番咄咄逼人的试探从未发生。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然后看向明显松了口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失落的谢兰因,嫣然一笑,仿佛只是闲聊般说道:“看来今晚是探讨不成了。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谢侍卫身上的这些‘偶然’……我很有兴趣,慢慢琢磨。”

    她站起身,裙裾拂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他一眼,眸中光彩流转,语带双关:

    “对了,那本残谱,就放你那儿吧。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或者有什么新的‘偶然’想与我分享,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她翩然离去,留下谢兰因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对着那本散发着幽幽墨香的残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她的气息,心乱如麻。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依旧发烫的眼尾泪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目光灼灼的触感。

    来日方长……慢慢琢磨……

    她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那层清冷自持的伪装,正被她以这种温柔又霸道的方式,一点点,敲得粉碎。而更可怕的是,他心底深处,竟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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