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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深海的一粒石子,不断下坠,被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包裹。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彻底的虚无感,仿佛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在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带着草木清苦气息的凉意,如同纤细的蛛丝,轻轻触碰着我的脸颊。紧接着,是更多、更密集的触碰,带着湿漉漉的温度。
下雨了?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近乎凝固的意识中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下坠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被束缚的感觉,仿佛整个身体都灌满了铅块,动弹不得。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与体内残留的、仿佛被灼烧过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折磨。
我试图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钧。耳边开始传来模糊的声音,先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然后是一些细碎的、仿佛虫鸣鸟叫的自然之音,不再是祠堂里那种死寂和纸张摩擦的诡异声响。
我还活着?
我没有被那祠堂的崩塌彻底吞噬?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暗夜中的火种,猛地在我心底燃起。我集中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对抗着身体的麻木和意识的涣散,拼命地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呃……”一声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从我干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伴随着这声**,沉重的眼皮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带来一阵酸涩的胀痛。视线花了很久才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细密的雨丝正从空中飘落,打在我的脸上。天空不再是那种吞噬一切的漆黑,而是正常的、阴沉的黄昏天色。
我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
我正躺在一片泥泞的草丛中,周围是茂密的、湿漉漉的灌木和歪斜的树木。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味和植物腐烂的气息,虽然清冷,却充满了生机。这里……像是一处荒僻的山谷。
无面祠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消失了。
我真的逃出来了?
狂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我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百骸无处不痛,尤其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我之前遭受的重创。右臂上,那个诡异的印记依然存在,但那股灼热感已经消退,只剩下一种深嵌入骨的冰凉和麻木。
我勉强支起上半身,靠在一棵湿滑的树干上,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雨水的、自由的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几乎让我落下泪来。
缓和了片刻,我才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这里确实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植被茂密,地势崎岖。我似乎是从高处滚落下来的,身后的山坡上还有滑落的痕迹。然而,我的目光很快被不远处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就在我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半截残破的、布满青苔和裂痕的石碑,歪斜地立在乱草之中。石碑的样式……与无面祠中的那块无面碑,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残破、古老,而且体积小了很多,就像是一个微缩的、历经风雨侵蚀的仿制品。
更让我心头一跳的是,在那残碑朝向我的那一面上,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强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身,踉跄地走到那半截残碑前。
雨水冲刷着碑面,让那些本就模糊的字迹显得更加朦胧。我伸出手,抹去上面的泥污和青苔,凑近了仔细辨认。
碑石冰冷刺骨。上面的字迹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篆文,残缺不全,但我依稀能辨认出几个断续的字眼:
“……红……事……”
“……白……事……”
“……皆……是……”
“……我……祀……”
不是“我事”,是“我祀”!
祭祀的祀!
虽然残缺,但意思与无面碑上那八个字一脉相承,甚至更加直白、更加恐怖!它将“红白之事”明确指向了“祭祀”!
这块残碑,像是无面祠更早的、或者某种外围的遗迹?它立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这片看似正常的山谷,难道依然与那邪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我心神剧震,试图解读更多信息时,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喘息声,夹杂在雨声和风声里,隐隐约约地从山谷更深处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声音……不像是野兽,更像是……人?
这里还有别人?
是和我一样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还是……这诡异山谷中的其他存在?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刚刚放松些许的神经再次绷紧。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尽管手中早已空无一物,那支朱砂笔早已化为齑粉。
右臂的印记,传来一阵微弱的、冰冷的刺痛。
(第十九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谷中活尸,祭祀余孽
那微弱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夹杂着一种痛苦的、仿佛喉咙被堵住的嗬嗬声,从山谷深处一片茂密的、笼罩在雨雾中的灌木丛后传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山谷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屏住呼吸,强压下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将身体隐藏在身旁一块巨大的、湿滑的岩石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右臂印记的冰冷刺痛感,像一根针,不断提醒着我危险的存在。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却也让我的头脑保持着清醒。我不敢轻举妄动。经历了无面祠的恐怖,我深知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喘息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拖沓、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物体刮擦过草丛的窸窣声。
终于,灌木丛被拨开,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看到那身影的瞬间,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确实是一个人形,或者说,曾经是。
他(或者它)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泥泞的暗红色长袍,样式古老,与之前祠堂里那些纸人身上的服饰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破旧。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色,布满尸斑,多处腐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和森白的骨头。他的脸上五官扭曲,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另一只眼睛浑浊无神,瞳孔涣散。嘴角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发出那令人牙酸的嗬嗬喘息。
活尸!
一具能够活动的、散发着浓郁死气的尸体!
这具活尸的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每动一下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它似乎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在山谷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但它的方向,隐隐是朝着我藏身的这块岩石而来!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是祠堂崩塌时逃出来的东西?还是这片山谷本身孕育的邪祟?看它那身破烂的红袍,极有可能与那“红事”的祭祀有关!
怎么办?我现在重伤在身,几乎手无寸铁,一旦被它发现……
我紧紧贴着冰冷的岩石,连呼吸都几乎停止,祈祷着雨水和雾气能掩盖我的气息。
活尸越来越近,距离岩石只有不到十步了。它身上散发出的腐烂恶臭,即使隔着雨幕也能隐隐闻到。它那只浑浊的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眼看就要扫到我藏身的位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活尸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它猛地转过头,那只空洞的眼窝,对准了山谷另一个方向——那半截刻着“我祀”字样的残碑所在之处!
“嗬……嗬……”活尸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声响,僵硬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种……渴望?或者说,是一种被召唤的本能?
它不再理会我这边,而是调转方向,步履蹒跚地、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坚定,朝着那半截残碑挪动过去。
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却提得更高。这活尸对那残碑有反应?那残碑果然有问题!
只见活尸走到残碑前,伸出干枯腐烂的手掌,颤抖着抚摸上冰冷的碑面,尤其是在那“祀”字上反复摩挲。它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仿佛在哭泣,又仿佛在祈祷。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活尸猛地张开嘴,露出黑洞洞的喉咙。它没有舌头,但喉咙深处,却有一点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在闪烁!那光芒,与我之前在那顶纸新娘盖头上看到的、以及无面碑裂纹中迸发的光芒,如出一辙!
它俯下身,将那张恐怖的嘴,对准了残碑的基座,开始……吮吸?
不,不是吮吸。是在……吐纳?
一丝丝极其微薄、却精纯无比的灰白色气息,从残碑基座的泥土中被引动,缓缓流入活尸的口中。而活尸喉咙深处那点暗红光芒,则随着气息的流入,微微闪烁,仿佛得到了滋养。
它在吸收这残碑汇聚的……某种力量?死气?还是祭祀残留的愿力?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豁然开朗!这活尸,根本就是那场恐怖祭祀的余孽!它是依靠这山谷中残留的祭祀遗迹和力量,才得以维持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这山谷,根本就是无面祠的外围,或者说,是它力量辐射的区域!我并没有真正逃离那个邪恶的领域,只是从一个核心地带,逃到了一个边缘地带!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趁着活尸正专注于吸收残碑的力量,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从岩石后退出,向着与残碑、活尸相反的山谷出口方向移动。
我的动作极其轻微,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就在我刚刚移动了不到两步——
“咔嚓!”
脚下,一根枯枝,被我踩断了!
声音在寂静的雨谷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活尸吸收力量的动作猛地一僵!
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只浑浊的眼睛和那个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我藏身的方向!
“嗬!!!”
一声充满了暴戾和饥饿的嘶吼,从它腐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第二十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绝境反杀,死气噬身
“咔嚓!”
枯枝断裂的脆响,如同死神的丧钟,在寂静的山谷中敲响!
那具正俯身汲取残碑力量的活尸,身体猛地一僵,吸收的动作戛然而止。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只浑浊的眼睛和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我藏身的方向!
“嗬——!!!”
一声充满了暴戾、饥饿和狂喜的嘶吼,从它腐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远比之前的喘息要响亮、要恐怖得多,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被发现了!
我心脏骤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脊椎!
没有丝毫犹豫,活尸放弃了残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四肢着地,以一种与其僵硬外表完全不符的迅猛速度,朝着我猛扑过来!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那双干枯的爪子直取我的咽喉!
逃!
我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我猛地向旁边一滚,试图躲开这致命的一扑!
“嗤啦——!”
尽管我反应已经极快,但左臂的衣袖还是被活尸锋利的指甲划开,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一股阴寒刺骨的死气顺着伤口疯狂涌入,整条手臂瞬间麻木、青黑!
剧痛和死气的侵蚀让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但我咬破舌尖,强行提起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向山谷出口的方向狂奔!
“嗬!嗬!嗬!”
活尸在我身后紧追不舍,它的速度极快,四肢并用,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爪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和嘶吼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贴在我的背后!
我重伤未愈,体力早已透支,此刻完全是凭借求生的本能在奔跑。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泥泞不断使我打滑,身后的恶臭和嘶吼越来越近!
不行!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必须反击!
我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与其被它从背后扑倒,不如拼死一搏!
活尸见我停下,眼中凶光大盛,直接腾空而起,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口,朝着我的面门咬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右臂上那个沉寂的印记,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冰冷的刺痛!这股刺痛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寒,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冻结!但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与活尸身上同源却又更加霸道的死寂之力,顺着印记流淌而出!
是祠堂崩塌时残留的力量?还是这印记本身在绝境下的异变?
来不及细想!我几乎是本能地,将这股冰寒的死寂之力,混合着我残存的全部意志和力量,汇聚到还能动弹的右拳之上,对着扑来的活尸,狠狠一拳轰出!
“滚开!”
这一拳,没有风声,没有光芒,只有一种绝对的死寂和冰冷!
“嘭——!”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活尸的胸口!
没有想象中的骨骼碎裂声,也没有血肉横飞。活尸前冲的势头骤然停止,它僵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被我拳头击中的地方,活尸那青灰色的皮肤迅速变得焦黑、枯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机!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死气,顺着我的拳头,疯狂地倒灌入我的右臂!
“嗬……嗬……”
活尸发出惊恐至极的呜咽,它想要后退,但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朽下去!它喉咙深处那点暗红的光芒剧烈闪烁,似乎想要抵抗,但在那股源自印记的、更高级的死寂之力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瞬间黯淡、熄灭!
短短两三息之间,一具凶悍的活尸,就在我面前化作了一具彻底枯萎、一碰即碎的干尸,“噗通”一声摔落在泥泞中,再无声息。
我……杀了它?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拳,又看了看地上那具干尸。右臂中,那股冰寒的死寂之力正在缓缓退去,但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弱感,却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尤其是左臂的伤口,死气侵蚀得更深了,整条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
“咳咳……噗!”
我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黑血。身体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
动用那股力量,似乎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我的生机,正在被死气加速吞噬。
我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扫过地上的干尸,又望向山谷深处那半截残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鬼东西?而且,我必须尽快找到办法驱散体内的死气,否则……
我不敢再想,拖着沉重如铁、半死不活的身体,踉踉跄跄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记忆中山谷出口的方向,艰难地挪动脚步。
雨,还在下。山谷,依旧死寂。只是这一次,死寂中多了一个濒死之人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
(第二十一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谷口惊变,纸人抬棺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镣在泥沼中跋涉。左臂彻底失去了知觉,紫黑色的死气如同活物般沿着肩膀向躯干蔓延,带来刺骨的冰寒和一种生命被抽离的虚弱感。右臂虽然能动,但那股强行引动死寂之力后的反噬,让整条手臂乃至半边身子都麻木僵硬,气血不畅。
我大口喘息着,冰冷的雨水混着冷汗流进眼睛,视线一片模糊。我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本能,朝着山谷出口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
山谷寂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身体拖过泥泞的声响。那半截残碑和活尸干尸早已被抛在身后,隐没在雨雾中,但那种被窥视、被缠绕的感觉却并未消失,反而随着死气的侵蚀越来越强烈。仿佛这整个山谷,都是一个巨大的、尚未完全死去的邪物,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我这个闯入它领域的、即将死去的猎物。
不能停……停下就真的完了……
我咬紧牙关,几乎是用意志力拖着身体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茂密的林木似乎变得稀疏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两座山壁形成的狭窄隘口。
出口!快到出口了!
一股微弱的希望从心底升起,给了我一丝力气。我加快了些许脚步,踉跄着冲向那隘口。
然而,就在我即将冲出隘口的瞬间,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隘口之外,并非想象中的山野小路或开阔地带。
那是一片被浓郁灰雾笼罩的空地。空地的中央,赫然停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棺材通体漆黑,材质非木非石,表面光滑如镜,却散发出一种吞噬光线的幽暗。而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抬着这口棺材的,是四个身影!
四个穿着鲜艳纸衣、脸上涂抹着夸张腮红、嘴角咧到耳根、眼神空洞的——纸人!
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动作僵硬而整齐地将漆黑棺材扛在肩上,静静地站立在灰雾中,如同等待了千万年的雕塑。它们身上的纸衣,一红一白,红的刺目,白的惨人,正是那“红事白事”的象征!
纸人抬棺!
这一幕,比那活尸更加诡异,更加令人心寒!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要停在这里?是在等什么?
我僵在原地,进退维谷。退回山谷是死路一条,可前方……这纸人抬棺的景象,分明是另一个更加恐怖的死局!右臂的印记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不再是刺痛,而是一种冰冷的共鸣,仿佛与那口漆黑棺材产生了某种联系。
是祠堂崩塌后的余波?还是……这根本就是为我准备的?
就在我心神剧震,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那四个静止的纸人,头颅突然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不自然的姿势,齐刷刷地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四张惨白的面孔,八只空洞的眼睛,同时“看”向了我!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但一股无法形容的、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将我笼罩!
紧接着,正前方那个穿着血红纸衣的纸人,咧开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惊悚的“笑容”。它抬起一只僵硬的、用纸糊成的手,指向了我,然后,又缓缓地指向了它们肩上的那口漆黑棺材。
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针,直接刺入我的脑海:
“时辰已到……请……入棺……”
“入棺?”我浑身一颤,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它们是要把我装进那口棺材里?!
几乎在接收到这个意念的同时,那四个纸人动了!它们迈着整齐划一、悄无声息的步子,抬着那口沉重的漆黑棺材,缓缓地、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压迫感,朝着我走了过来!
灰雾随着它们的移动而翻涌,死寂的空地上,只剩下纸人脚步落地的细微沙沙声,以及棺材移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
退?无处可退!拼?我现在的状态,连一具活尸都差点同归于尽,面对这四个诡异莫测的纸人抬棺,哪有半分胜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难道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不,这虎穴,恐怕比狼窝还要恐怖百倍!
眼看纸人抬棺越来越近,那口漆黑棺材如同张开的巨口,即将把我吞噬。我下意识地后退,背脊却抵在了冰冷湿滑的山壁上,再无退路。
右臂的印记,在那口棺材逼近时,突然变得滚烫!不再是冰冷,而是一种灼热!仿佛在预警,又仿佛在……渴望?
就在最前方那个红纸人的手,即将触碰到我身体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鸣,从我右臂印记中传出。
紧接着,那口漆黑棺材的棺盖,突然……自行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远比山谷中残碑、比那活尸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也更加死寂的磅礴气息,从棺内弥漫而出!
(第二十二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棺中异变,纸人叩首
“嗡……”
那声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我右臂那滚烫的印记中发出!仿佛某种沉睡的禁忌被触及,又仿佛是与那漆黑棺材产生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共鸣。
紧接着,在我和那四个逼近的纸人惊骇(如果纸人有情绪的话)的“注视”下,那口沉重光滑、本应严丝合缝的漆黑棺盖,竟自行向后滑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没有机关转动的声音,没有外力推动的迹象,就像是棺椁本身……活了过来,主动开启了一道门扉。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那道缝隙中弥漫而出。
那不是腐臭,也不是生机,而是一种极致的、万古不变的……死寂与空无。仿佛棺内承载的不是尸体,而是一片凝固的时空,一方归于终极宁静的宇宙尘埃。这股气息精纯、古老、磅礴,远超山谷残碑,更将那活尸身上的死气比得如同污浊的泥沼!
逼近的四个纸人,动作骤然僵住!
它们那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盯”着棺盖的缝隙,涂抹着夸张腮红的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甚至是……恐惧?
“咯……咯……”
最前方那个指着我、让我“入棺”的红衣纸人,僵硬地收回了手。它那纸糊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另外三个纸人也是如此,扛着棺材的肩膀微微下沉,仿佛棺椁突然变得重若千钧。
它们不再前进,也不再发出任何意念,只是僵立在原地,面对着那道棺缝,如同最卑微的仆从面对突然苏醒的主人。
而我,右臂印记的滚烫感达到了顶点,仿佛有火焰在皮肉之下燃烧!但奇怪的是,这股滚烫并未带来痛苦,反而驱散了一些体内肆虐的死气,让我的神智清明了不少。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牵引感,从印记传来,指向那棺盖的缝隙!
这棺材……在召唤我?不是因为纸人的命令,而是棺材本身?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眼前的一幕,却由不得我不信!这些诡异强大的纸人,显然对这口棺材,或者说对棺内存在的某物,有着本能的恐惧和臣服!
机会!
虽然不知道棺内到底是什么,但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线变数!与其被纸人强行塞进棺材,不如……主动进去?虽然同样是入棺,但性质或许截然不同!
赌一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疑虑。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迈动如同灌铅的双腿,朝着那口开启了一道缝隙的漆黑棺材,一步步走了过去。
我走得很慢,很艰难,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但那四个纸人,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颤抖着,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它们空洞的眼窝追随着我的移动,却不再带有丝毫逼迫,反而像是在……目送?
终于,我走到了棺材前。近距离感受下,棺内散发出的那股死寂空无的气息更加清晰,让我灵魂都在战栗。棺缝漆黑,看不到里面任何情形。
我伸出手,颤抖地按在冰冷光滑的棺盖上。右臂的印记灼热得仿佛要烙印在骨头上。
然后,我用力一推!
“嘎吱——”
棺盖比想象中轻滑,顺着我微弱的力道,向后滑开了更大的缝隙,足够一人侧身进入。
也就在棺盖滑开的瞬间,异变再生!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四声沉闷的响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四个抬棺的纸人,竟齐刷刷地松开了扛着棺材的肩膀,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了泥泞的地上!它们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纸糊的身体匍匐颤抖,行着最隆重、最卑微的五体投地大礼!
它们在……叩首?!
是因为我推开了棺盖?还是因为棺内的东西?
我已无暇细想。棺盖开启后,那股死寂空无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出,将我包裹。与此同时,右臂印记传来的牵引力骤然加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要将我拉入棺中!
我没有抵抗。
我最后看了一眼灰雾弥漫的天空和地上匍匐的纸人,一咬牙,侧身钻进了那一片未知的漆黑之中。
“砰。”
身后,棺盖无声无息地,重新合拢。
最后的光线消失,彻底的黑暗与死寂,将我吞噬。
(第二十三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棺内乾坤,死寂传承
“砰。”
棺盖合拢的轻响,是外界最后的声音。当最后一丝微光被彻底隔绝,无边无际的、纯粹的黑暗与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没有空气的流动,没有声音的传递,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五感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一种绝对的虚无感。我仿佛漂浮在一片凝固的、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虚空之中。
然而,这种死寂,与无面祠中那种充满恶意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截然不同。
这里的死寂,是纯粹的、中性的,甚至带着一种……古老的宁静。它没有压迫感,没有侵蚀性,只是存在着,如同宇宙诞生前的奇点,蕴含着一切可能,也归于最终的虚无。
我右臂上的印记,在棺盖合拢后,灼热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的、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的共鸣感。它不再刺痛,不再预警,而是与这片棺内的死寂空间,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更让我惊讶的是,我体内那肆虐的、来自活尸的死气,在这片纯粹死寂的包裹下,仿佛遇到了克星,不再侵蚀我的生机,反而被缓缓地剥离、分解,如同墨滴落入清水,最终消散于无形。左臂伤口的紫黑色开始褪去,麻木感逐渐消退,虽然依旧剧痛,但那种生命被抽离的恐怖感消失了。
这棺材……在救我?
这个认知让我心神剧震。我原本以为入棺是绝路,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却没想到,这里反而成了我驱散死气、修复伤势的庇护所?
我尝试活动身体,发现虽然漂浮着,但可以控制移动。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四周。触感冰凉、光滑,如同最上等的墨玉,却没有任何缝隙或雕饰的痕迹。这棺内的空间,似乎远比从外部看起来要广阔得多,仿佛自成一方小世界。
我屏住呼吸(虽然这里似乎并不需要呼吸),集中全部心神,试图感知这片空间的奥秘。
渐渐地,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神识,或者说,是用右臂印记与这片空间共鸣后产生的某种奇特感知。
黑暗中,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银色光点。这些光点缓缓流动、组合,最终形成了一幅幅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画面和信息流,如同古老的记忆碎片,直接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一片荒芜的大地,天空是永恒的血色,无数身披残破红白服饰的身影,在举行着某种宏大而诡异的祭祀,祭坛的中心,正是那块巨大的无面碑……
我看到了一口口漆黑的棺材,被纸人抬着,行走在阴阳交界之地,棺中承载的不是尸体,而是一缕缕挣扎的、或是沉寂的魂灵……
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无尽死寂与威严的身影,端坐在由无数棺材垒成的王座之上,下方是无数叩拜的纸人与活尸,它的面前,悬浮着两块碑文,一块是【红事白事,皆是我事】,另一块更加古老残破,上面写着【红事白事,皆是我祀】……
最后,所有的画面破碎,重新凝聚成两个巨大、古朴、蕴含着无上道韵的篆文——
【冥 棺】
这两个字出现的瞬间,我右臂的印记猛然亮起,散发出幽暗的光芒,与那两个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股庞大、精纯、关于“死寂”、“安魂”、“承载”、“归墟”的古老传承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涌入我的识海!
这不是功法,不是术法,而是一种……规则!一种关于如何运用、掌控“死寂”之力的本源规则!是这口“冥棺”以及其背后代表的存在的核心传承!
信息量太过庞大,我的神魂几乎无法承受,剧痛袭来,但我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我明白了,这口冥棺,并非邪物,而是一件极其古老、执掌生死边界法则的至高冥器!它并非为了杀戮,而是为了“承载”与“归寂”!那些纸人抬棺,红白祭祀,都是它力量体系的一部分,但后来似乎被扭曲、被篡改,变成了无面祠那般邪恶的存在!
而我,因为右臂那神秘的印记(此刻我隐约感觉,这印记或许与这冥棺有着极深的渊源),在绝境中引动了冥棺本体的感应,得以进入此地,获得了这份古老的传承认可!
不知过了多久,传承信息的洪流渐渐平息。我疲惫不堪,神魂却前所未有的充实。虽然大部分深奥的规则我还无法理解,但最基础的部分已经烙印在我灵魂深处。我对死寂之力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步的掌控感。
体内的死气已被彻底净化,伤势虽然还在,但已无大碍。我感觉到,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推开棺盖,离开这里。
但就在我准备行动时,那“冥棺”二字再次闪烁,传递来最后一道清晰的信息碎片。那是一幅简略的星图,或者说,是一幅标记着几个特殊“坐标”的路径图。其中一个坐标,格外明亮,传递出一种温暖、祥和、充满生机的气息,与冥棺的死寂截然相反。
坐标旁,标注着两个小字:
【生 路】
冥棺,在为我指引一条离开这片死地的生路?
我心中豁然开朗。是了,冥棺执掌死寂,但也正因为如此,它才能清晰地感知到生机的所在。这条生路,很可能就是通往正常世界的出口!
没有犹豫,我凝聚起刚刚获得的一丝冥棺之力,按照传承中的方法,心念一动。
“嗡……”
身下的棺底传来轻微的震动,周围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下一刻,我感觉到整个冥棺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移动,并非在现实中穿行,而是在某种规则的层面进行“跳跃”。
几个呼吸后,移动停止。
棺盖,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熟悉的、带着泥土芬芳和草木气息的、温暖湿润的空气,涌了进来。
外面,不再是灰雾山谷,而是……一片月光下的寂静林地。
我,出来了。
(第二十四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月下林地,生路迷途
棺盖滑开的缝隙,涌入的不仅仅是新鲜湿润的空气,还有一片皎洁清冷的月光。
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稀疏的枝叶,在林间的空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四周是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丛,草木的芬芳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充斥着勃勃生机。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和不知名小虫的窸窣声。
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气息。
这里……是正常的世界?
我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这久违的、属于生者的空气,肺部因激动而微微刺痛。体内冥棺传承带来的那股深邃死寂之力,在这片生机盎然的环境中,缓缓沉淀、内敛,如同墨滴沉入深潭,不再外显,却并未消失,反而与我的本源更加紧密地融合。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四周再无纸人、活尸或任何诡异的存在后,才用力推开棺盖,从冥棺中爬了出来。
双脚重新踏上坚实而略带松软的土地,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回头看去,那口漆黑如墨的冥棺,正静静地停放在林间空地上,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和谐共存。
我伸出手,触摸着冰凉的棺盖。心念微动,按照传承中初步掌握的御使之法,尝试与冥棺沟通。
“收。”
意念传出,冥棺轻轻一震,旋即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迅速缩小,最终变成巴掌大小,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我右臂的印记之中。印记微微发热,传来一种血脉相连的踏实感。
成功了。这口神秘的冥棺,如今已初步认我为主。虽然以我现在的实力,远无法发挥其真正的威力,但至少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乃至绝境翻盘的底牌。
我松了口气,这才有暇仔细打量四周。
这是一片陌生的林地,树木高大,植被茂密,看不出具体方位。月光虽然明亮,但林深叶茂,视线受阻,难以辨别更远的情况。冥棺指引的“生路”坐标,似乎只是将我送到了这片相对安全的林地,并未指明具体的方向。
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我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体内的死气已被冥棺之力彻底净化,左臂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死黑色已然褪去,露出了鲜红的血肉,正在缓慢愈合,只是失血过多和之前消耗过大带来的虚弱感依然强烈。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沾满泥泞和血污,看起来狼狈至极。
当务之急,是找到人烟,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然后尽快疗伤和补充体力。
我抬头望向天空,试图通过星辰辨别方向,但树冠层叠,只能看到零星空隙中的几颗孤星,难以定位。无奈之下,我只能凭借直觉,选择了一个林木相对稀疏、似乎有微弱风声传来的方向,迈步前行。
林间寂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偶尔惊起的飞鸟扑棱声。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斑驳的林地间晃动。我保持着警惕,神识虽然因虚弱无法外放太远,但感知依旧敏锐,留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传来潺潺的水声。我精神一振,循声而去,果然发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冰凉,我迫不及待地俯下身,掬起清水,痛饮了几口,甘甜的溪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清洗了一下脸上和手臂的污垢血渍,冰冷的溪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人更加清醒。借着月光,我在溪边找到几株常见的止血草,嚼碎后敷在左臂伤口上,暂时缓解了伤势。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一块溪边的岩石上稍作休息。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我强打精神,不敢沉睡。冥棺的传承信息在脑海中缓缓流淌,我尝试着去理解和消化那些关于死寂、安魂、承载的奥义,虽然晦涩难懂,但每理解一丝,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便清晰一分。
然而,这片看似平静的林地,似乎也并非绝对安全。
就在我凝神内观之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规律的“沙沙”声,从侧后方的密林中传来。那声音不像是风吹树叶,也不像是小兽穿行,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靠近?
我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气息,身体紧绷,悄然隐入岩石的阴影之中,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光下,密林的阴影深处,似乎有一个人形的轮廓,若隐若现。
(第二十五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夜遇猎户,重返人间
那“沙沙”声极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节奏,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那人形的轮廓就藏在一片最深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经历过无面祠、活尸、纸人抬棺的恐怖,我的神经早已绷紧到了极致。我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上,右臂的印记微微发热,冥棺之力在体内悄然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左手的伤口虽然敷了草药,依旧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此刻的虚弱。
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阴影中,那个轮廓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警惕,它没有继续靠近,反而缓缓地向后退了半步。接着,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口音、却明显属于人类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紧张,低低地传来:
“谁……谁在那里?是人是鬼?”
是人!
听到这声音,我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这声音里带着活人的气息,带着恐惧和戒备,但绝非邪祟那种冰冷的死寂或诡异的扭曲!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回应道:“过路的,遭了难,在此歇脚。”我的声音因干渴和虚弱而有些沙哑。
听到我的回应,阴影中的人似乎也松了口气。一阵窸窣声后,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
月光下,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粗糙,脸上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他穿着一身粗布缝制的、打着补丁的猎户装束,手里握着一把磨得发亮的猎叉,背上还挎着一张弓和一壶箭。他的眼神警惕,但更多的是面对陌生人的谨慎,而非面对邪祟的恐惧。
一个普通的山野猎户。
看到他的瞬间,我几乎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我终于……回到了有活人存在的世界!回到了人间!
那猎户借着月光,也上下打量着我。当我从岩石阴影中完全走出时,他明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猎叉握紧了几分。也难怪,我此刻的模样实在狼狈不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泥泞,脸色苍白如纸,左臂上还缠着粗糙的草药,布条下渗着血痕,活脱脱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难民。
“你……你这是……”猎户的声音带着惊疑不定。
“在山里遇到了猛兽,侥幸逃得一命。”我编了个相对合理的借口,苦笑一声,“这位大哥,敢问这里是何处地界?”
猎户见我言语清晰,态度也算和气,戒备心稍减,但依旧保持着距离,答道:“这里是黑风山脚下。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这黑风山深处可不太平,老辈人都说有脏东西,晚上没人敢进去。”
黑风山?我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不过,总算有了个地名。
“我从南边来,本是寻亲的,不料在山中迷了路,又遭了难。”我含糊其辞,转而问道:“大哥,附近可有村镇?我需寻个地方治伤落脚。”
猎户又打量了我几眼,似乎确认我确实是个落难的活人,这才叹了口气,指了指溪流的下游方向:“顺着这条溪往下游走,大概二十里地,有个李家坳,是个小村子。我就是那村里的人,今晚是出来追一头瘸腿的野猪,听到这边有水声过来看看。”
李家坳……有村子就好!
我心中大喜,连忙拱手道:“多谢大哥指点!”
猎户摆了摆手,犹豫了一下,又道:“看你伤得不轻,这黑灯瞎火的,山里路也不好走。要不……你跟我一起回村吧?好歹有个照应。”他虽是猎户,胆气比寻常农人壮些,但让我一个来历不明、形貌凄惨的陌生人独自在深山夜行,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正求之不得,立刻感激道:“如此甚好!多谢大哥收留!在下……墨尘,感激不尽!”我报出了许久未用的本名。
“墨尘?这名字挺少见。我叫李大山,村里人都叫我大山。”猎户李大山见我态度诚恳,也放松了些,收起了猎叉,“走吧,趁天还没亮,赶紧回村。你这伤得赶紧找孙郎中瞧瞧。”
我跟在李大山身后,沿着溪边的小路向下游走去。他的脚步稳健,对路径十分熟悉,显然常在山中行走。我虽然虚弱,但回到人间的喜悦和找到落脚点的希望支撑着我,勉强能跟上他的步伐。
一路上,李大山话不多,只是偶尔提醒我注意脚下的石头或坑洼。我默默跟随着,感受着久违的人间烟火气,心中百感交集。无面祠、纸新娘、活尸、冥棺……那一切仿佛是一场遥远而恐怖的噩梦。但右臂印记深处传来的冥棺之力的冰凉触感,以及脑海中那些晦涩的传承信息,又无比清晰地提醒着我,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前方的山谷中,依稀可见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鸡鸣犬吠之声隐隐传来。
李家坳,到了。
望着那晨雾中宁静的小村庄,我知道,一段新的生活,或许即将开始。但我也明白,那些纠缠着我的诡异与秘密,绝不会就此轻易放过我。
(第二十六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李家坳,郎中惊魂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山坳间这个小小的村落。
李家坳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土坯茅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屋前屋后围着稀疏的篱笆,偶尔有几声鸡鸣犬吠划破清晨的宁静。村口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树下有几块被磨得光滑的石墩,想来是村民闲坐聊天的地方。一切都显得质朴而安宁,与无面祠那等死寂诡异之地,恍如隔世。
李大山带着我走进村子时,几个早起拾柴的村民正扛着扁担从山上下来。他们看到李大山身后的我,都露出了惊讶和警惕的神色。我这一身破烂血污的模样,实在太过扎眼。
“大山,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停下脚步,皱着眉问道。
“老栓叔,山里遇到的,遭了难,伤得不轻,我带他回来找孙郎中瞧瞧。”李大山憨厚地解释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维护。
那叫老栓叔的老汉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孙郎中家就在村东头,快去吧,别耽搁了。”说罢,又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扛着柴禾走了。
其他村民也只是远远看着,低声议论着,并未上前阻拦。看来李大山在村里颇有威信,他的话还是管用的。
我心中感激,默默跟在李大山身后,穿过狭窄的村中小路。泥土路有些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炊烟的味道。几个光屁股的小孩从屋里跑出来,好奇地看着我,又被大人赶紧拉了回去。
很快,我们来到村东头一间相对整洁的茅屋前。屋前有一小片药圃,种着些常见的草药,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香。这便是孙郎中的家了。
李大山上前敲了敲门:“孙郎中,孙郎中在家吗?”
“来了来了……”屋内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约莫六十上下,眼神明亮,带着一股草药的清苦气息。
这便是孙郎中了。
孙郎中一眼就看到了李大山身后的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锐利如鹰:“大山,这位是?”
“山里救下的,伤得很重,您快给瞧瞧。”李大山连忙道。
孙郎中没再多问,侧身让开:“先进来。”
屋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井井有条。靠墙立着几个药柜,散发着浓郁的药味。中间一张木桌,算是诊台。孙郎中示意我坐下,然后仔细检查我左臂的伤口。
当他揭开我临时敷上的草药,看到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伤口时,饶是他行医多年,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被什么东西伤的?伤口边缘发黑,隐隐有死气残留,绝非寻常野兽所为!”
我心里一紧,这孙郎中果然不简单,竟能看出死气残留。我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沿用之前的说辞:“在山里迷路,天黑看不清,被一头形貌古怪的野兽所伤,具体是什么,我也没看清。”
孙郎中盯着我的眼睛,目光深邃,似乎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我坦然与他对视,眼神平静。半晌,他收回目光,沉声道:“伤口处理得还算及时,但死气入体,非同小可。需先用银针逼出残存死气,再敷以特制的生肌散,内服祛邪安神的汤药,静养些时日方可。”
“有劳郎中了。”我拱手道。
孙郎中不再多言,取来银针,手法娴熟地在我伤口周围以及几个穴位上施针。他的针法颇为奇特,下针时指尖隐隐有微弱的气流流转,竟是在用内力辅助逼毒!这孙郎中,绝非普通乡野郎中那么简单!
银针落下,我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一阵酸麻胀痛,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黑色死气被缓缓逼出,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我体内沉寂的冥棺之力微微一动,将那些试图深入骨髓的死气余毒悄然吞噬化解。
孙郎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施针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并未声张,继续专注施为。
约莫一炷香后,孙郎中起针,又取出一个瓷瓶,将一些淡黄色的药粉仔细撒在我的伤口上。药粉触体,传来一阵清凉,疼痛顿时减轻了大半。随后,他又开了一副方子,让李大山去抓药煎煮。
“伤口切忌沾水,按时服药,静养半月,当无大碍。”孙郎中收拾着银针,语气平淡,但看我的眼神却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探究。
“多谢郎中救命之恩。”我再次道谢,心中对这位神秘的孙郎中留了心。
李大山帮我付了诊金药费,又在他家隔壁一处闲置的、堆放杂物的茅草棚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让我暂时安顿下来。棚子虽简陋,但能遮风避雨,对我来说已是难得的安宁。
躺在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鸡鸣狗叫和村民的说话声,我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我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傍晚时分,我才被一阵饭菜的香味唤醒。
李大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和一小碟咸菜走了进来:“墨兄弟,醒啦?吃点东西吧,孙郎中说你身子虚,得慢慢补。”
我看着那碗简单的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大山哥,多谢了。”
“客气啥,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李大山憨厚地笑笑,放下粥碗,“你先吃着,我家里还有事,晚点再来看你。”
送走李大山,我端起粥碗,慢慢地吃着。粥很香,很暖,驱散了身体的寒意。我知道,暂时的安宁来之不易。孙郎中的探究,村民的疑虑,都提醒着我,这里并非久留之地。我必须尽快养好伤,弄清楚自身的处境和这个世界的真相。
然而,就在我喝完最后一口粥,准备继续运功疗伤时,右臂的冥棺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
那悸动,并非预警危险,而是一种……共鸣?仿佛在极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与冥棺同源的存在,被触动了?
我猛地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眉头紧紧皱起。
这看似平静的李家坳,恐怕也并非表面那么简单。而我身上的秘密,似乎已经开始引来未知的注视。
(第二十七章 完)
这是接下来的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夜半惊变,邪影窥伺
暮色四合,李家坳渐渐沉寂下来。劳作了一天的村民陆续归家,炊烟袅袅升起,又缓缓散去,只余下几声犬吠和孩童的嬉闹声在薄暮中回荡。我所在的杂物棚位于村子边缘,靠近山脚,显得格外安静。
李大山送来的那碗热粥下肚,驱散了不少寒意和虚弱。我盘膝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尝试按照冥棺传承中那晦涩的法门,引导体内那股沉寂的、与死寂同源的力量缓缓流转。这股力量冰冷而厚重,如同深埋地底的寒泉,流淌过受损的经脉和脏腑时,带来一种奇异的滋养和修复感,左臂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这冥棺之力,似乎对疗伤也有奇效?我心中暗忖。只是这力量属性太过特殊,与生机勃勃的天地灵气格格不入,运转时必须极其小心,以免被外人察觉。
时间在静修中悄然流逝。月上中天,银辉洒落,透过棚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整个村子彻底陷入了沉睡,万籁俱寂。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宁静中,我右臂的冥棺印记,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悸动,而是一种清晰的、冰冷的刺痛感!如同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充满恶意、带着腐朽气息的阴冷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从村子西头某个方向隐隐传来!
有东西!邪祟的东西!
我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是冲着我来的?还是这村子本身就不干净?
我悄无声息地起身,收敛全身气息,如同鬼魅般挪到棚子的破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的村庄一片死寂,屋舍和树木投下浓重的阴影。那股阴冷的波动源头似乎在移动,正朝着村子中心,也就是村民聚居最密集的区域缓缓靠近!
不能让它进村!
我眼神一凝。李家坳的村民收留了我,李大山更是对我有恩,我绝不能坐视邪祟害人!更何况,这东西的出现,很可能与我脱不了干系!
没有犹豫,我轻轻推开棚门,身形一闪,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体内冥棺之力悄然运转,将我周身的气息与死寂的阴影同化,让我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存在,悄无声息地朝着那股波动传来的方向潜行而去。
我的速度极快,脚步落地无声,几个起落便已越过几间茅屋,靠近了村子西头。越靠近,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越发清晰,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终于,在村口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下,我看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模糊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蠕动的黑雾,又像是一道扭曲的人形阴影。它飘忽不定,时而拉长,时而收缩,所过之处,地上的青草迅速枯萎,散发出死气。它正朝着最近的一户亮着微弱油灯(或许是守夜人)的茅屋飘去,两只空洞的、闪烁着惨绿幽光的“眼睛”,贪婪地盯着窗户里的人影。
影魅?还是某种更低级的、依附死气而生的邪灵?
我心中瞬间有了判断。这东西实力不算太强,但极其诡异,擅长隐匿和侵蚀生灵阳气,若是被它潜入屋内,那户人家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那影魅即将触碰到窗户的刹那,我出手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我并指如剑,将一缕精纯的冥棺死寂之力凝聚于指尖,对着那团黑影隔空一点!
“寂灭指!”
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气流,如同毒蛇出洞,瞬间跨越数丈距离,点中了影魅的核心!
“吱——!”
一声尖锐刺耳、非人非鬼的惨嚎骤然响起!那团黑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剧烈地扭曲、翻滚起来!灰黑色的气流在它体内肆虐,疯狂吞噬着它的本源死气!它试图挣扎,试图逃离,但在冥棺之力这种更高层次的死寂规则面前,它那点微末道行根本不堪一击!
仅仅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那团黑影便彻底消散,化作一缕青烟,融入了夜色之中,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空气中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也随之消失。
我缓缓收回手指,脸色有些苍白。动用冥棺之力消耗不小,尤其是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解决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以免惊动村民。然而,就在我转身的瞬间,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老槐树粗壮的树干。
借着朦胧的月光,我清晰地看到,在那粗糙的树皮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印记!
那是一个用某种暗红色液体(或许是朱砂,或许是血)画成的、极其简陋扭曲的图案——圆圈中间,点着一点,下面拖着一条短尾。
这个图案,我见过!在无面祠那些纸人抬着的棺材上,在一些残破的纸钱上,都有过类似的标记!
这是……那个邪祀的标记?!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这影魅的出现,绝非偶然!这李家坳,恐怕早已被那个邪恶的存在盯上了!这个标记,是警告?还是……某种定位的记号?
我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寂静的村庄和漆黑的山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暗中窥伺。
(第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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