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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的力量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几乎是被一股蛮力硬生生拽进了门内,踉跄着扑倒在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后那扇低矮的木门“砰”地一声迅速合拢,隔绝了外面巷子里那令人窒息的甜腻香气和无声的追逐。
光线骤然暗淡下去,只有角落里一盏小小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浆糊和某种特殊植物纤维混合的、难以形容的沉闷气味。
我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抬起头,看到一个佝偻的背影正用一根粗壮的门栓将木门死死闩住。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深色粗布衣服,头发稀疏灰白,在脑后挽成一个小小的发髻。
老人闩好门,缓缓转过身。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警惕而精明的光。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刀子一样,似乎要刮开我的皮肉,看清我骨子里的来历。
“不……不……” 我喉咙发紧,想说谢谢,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手脚并用地想往后缩,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活人充满了不亚于对外面那些纸扎人的恐惧。他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闭嘴!”老人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不想死就别出声!那些东西耳朵灵得很!”
他不再看我,蹒跚着走到油灯旁,拿起一盏更小的、灯罩被熏得乌黑的手提油灯,点燃。然后,他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
我犹豫了一下,但想到门外那些诡异的纸扎人,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跟在他身后。老人提着灯,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更加佝偻。我们穿过一个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的前厅,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空气越来越沉闷,那股浆糊和植物纤维的气味也越发浓重。
老人推开一扇虚掩的、更破旧的内门,一股更强烈的、带着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跟着他走进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似乎是一个……作坊。
空间比想象的要大,但极其杂乱。靠墙立着几个巨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架子,上面堆满了各种颜色的彩纸、竹篾、剪刀、糨糊桶。地上散落着裁剪下来的边角料,和一些未完成的纸扎部件——一只惨白的手,半张画着五官的脸,一件折叠好的纸衣。在作坊最里面的角落,竟然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已经完成的、约半人高的纸扎童男童女,穿着鲜艳的纸衣,脸上涂着红扑扑的腮红,在摇曳的灯光下,它们静止的笑容显得无比诡异。
我浑身汗毛倒竖,差点又想夺路而逃。这地方,比外面那条纸人巷好不到哪里去!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恐惧,他将小油灯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工作台上,那上面还摊开着一本页面发黄、边缘破损的线装古书。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睛再次盯住我,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后生,你不是‘它们’的人。你是哪个村的?怎么闯进这‘回魂巷’来的?”
“回魂巷?” 我捕捉到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词,声音发颤,“我……我是山下小李庄的……天、天一亮,全村的人……都变成纸扎人了!一个会说话的稻草人……它追我……我就跑到这里了……” 我语无伦次,试图将恐怖的经历拼凑起来。
“小李庄……” 老人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果然如此的了然,“果然……轮到你们村了……”
“轮到?老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纸人是什么东西?这条巷子又是哪里?您是谁?” 我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工作台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本摊开的古书泛黄的纸页,那上面用毛笔勾勒着一些复杂扭曲的图案和难以辨认的字符。
“老夫姓余,世代都是扎纸匠。”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你现在待的地方,是祖上传下来的‘阴阳铺’,一半在阳间,一半……在你们刚才跑过的那个地方。”
“阴阳铺?” 我更加迷惑。
“扎纸这行当,伺候的是阴间的客人,走的是阴阳两界的门槛。” 余老汉指了指周围那些未完成的纸扎,“有些路,活人走不通,但给死人的东西,却能借着阴气,穿行其间。这条‘回魂巷’,就是其中之一。它不是给活人走的道,是那些‘东西’徘徊、等待的地方。”
“等待什么?”
“等待‘点睛’。” 余老汉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深深的忌惮,“普通的纸扎,没有魂,是死物。但有些‘存在’,会借助未完成的纸扎,或者刚死不久、一口怨气未散的生魂,暂时栖身。它们在这巷子里游荡,模仿生前的样子,就像你看到的你们村里人……但它们不是真的复活,只是被‘驱动’的空壳。”
我想起巷子里那些僵硬重复动作的纸人,还有那些穿着古衣、似乎在“管理”它们的更诡异的纸扎,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驱动?被什么驱动?那个稻草人?”
“稻草人?” 余老汉皱紧了眉头,“你说追你的那个?它什么样?”
我连忙将昨夜风雪中捡到稻草人,以及它预言和今早追杀的经过说了一遍。
余老汉听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那不是普通的精怪……如果老夫没猜错,那是‘巡夜使’。”
“巡夜使?”
“一种……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 余老汉的眼中有深深的恐惧,“它们负责‘清点’和‘引路’。哪个地方被‘标记’了,它就会出现,预示着那里的活人即将被‘转化’。它说出你心底的秘密,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锁定你的魂魄。它劝你走,或许不是好心,而是要把你赶进这条‘回魂巷’,完成最后的步骤……”
我如坠冰窟,浑身发冷:“最后的步骤?是什么?”
余老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工作台上那本古书:“这上面有些残缺的记载。很久以前,有个极其邪门的扎纸流派,他们不甘心只做死物,妄想用邪法给纸人‘点睛’,赋予它们‘活’性,甚至……窃取生人的魂魄和躯壳,完成某种可怕的‘替换’或者‘献祭’。他们信奉一个被称为‘纸新娘’的邪神……”
纸新娘!这个名字让我心头狂震。
“……据说,‘纸新娘’需要大量的生魂和纸躯来维持某种存在,或者完成某个仪式。‘巡夜使’就是它的爪牙,负责挑选和运送‘材料’。而被选中的村子,所有人都会在某个特定时刻,被抽走生魂,只留下一具空壳,然后被邪法注入纸扎之中,变成你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些东西……而像你这样,被‘巡夜使’亲自盯上,留有清醒神智的活人……”
余老汉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凝重:
“你是‘主料’。是用来给最重要的那个纸扎……比如‘纸新娘’……‘点睛’的关键。”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我是……主料?点睛?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敲门声,突兀地在这死寂的作坊里响起。
不是来自我们刚才进来的那扇前门,而是……来自作坊最里面,那堵堆放著完成品纸扎童男童女的墙壁!
敲门声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固执的、非人的节奏。与此同时,一股极其浓烈、甜腻到令人头晕的胭脂水粉香气,穿透厚厚的墙壁,弥漫开来。
余老汉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吹熄了工作台上的小油灯,只留下角落里那盏豆大的油灯,将我们的影子长长地、扭曲地投在墙壁上。他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枯瘦的身体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面传来敲门声的墙壁,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嘶声道:
“坏了……它……它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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