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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62年的长安,春和景明。吏部尚书家的升平宴办得热闹,朱红的廊柱下挂着彩绸,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酿的甜香。
10岁的王勃缩在父亲身后,青布长衫的袖口还磨着毛边——他家道中落,能来赴宴全靠父亲旧友提携。可这孩子眼里藏不住光,盯着正厅墙上挂的《汉书注》拓本,脚不自觉地往前挪。
“博士您看,此处注疏有误!”
一声清亮的童音响在宴会上,满座宾客都愣住了。讲经博士拿着书卷讲解,被打断后脸色铁青,顺着声音看向王勃,胡子都翘起来:“黄口小儿,未更事理,也敢妄议经典?”
王勃攥着衣角,却不肯退:“《高帝纪》里‘始大人常以臣无赖’,注里说‘无赖’是无才,可前几卷《韩信传》里‘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注里又说‘料’是揣度,两处训诂矛盾,怎会没错?”
这话一出口,有人低低“哦”了一声——还真没说错。可讲经博士面子挂不住,厉声道:“你读过几本书?也配跟我论《汉书》?”
王勃还想辩,父亲赶紧拉着他往后退,低声劝:“别闹了,咱们惹不起。”孩子的脸涨得通红,眼圈有点湿,却死死盯着那卷《汉书注》,没再说话。
而宴会的另一头,10岁的杨炯被一群人围着夸。他穿着锦缎小袄,手里捧着书卷,流利地背出《汉书注》里的《百官公卿表》,连注疏里的生僻字都没打磕巴。吏部尚书拍着他的肩:“杨家这娃,真是神童!将来定是栋梁!”
杨炯顺着声音,瞥见了角落里的王勃——那孩子低着头,手里还攥着本卷边的《汉书》,眼神却亮得吓人。他刚想开口,母亲却拉着他转身:“别乱看,跟李大人问好去。”
那天的宴会上,两个天才没说过一句话。王勃最后是被父亲拉着走的,走时还回头望了眼正厅;杨炯则在宾客的夸赞里,悄悄记下了那个敢挑博士错的孩子的模样。谁也没想到,这一眼,成了六年后缘分的伏笔。
春日茶舍的相逢
公元668年的春天,长安西市的“清茗轩”里,柳絮飘得满院都是。
16岁的王勃刚写完一篇《乾元殿颂》,正趴在桌上喝茶,友人杜十六拍他肩膀:“阿勃,给你带个人来见!”
王勃抬头,就看见个穿月白长衫的少年站在门口。少年眉眼清俊,手里拿着卷诗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像要把他看穿。
“这是杨炯,前阵子写《青苔赋》的那个!”杜十六笑着介绍,“杨炯,这就是王勃,你不是一直想认识吗?”
杨炯没等王勃开口,先往前迈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冒了句:“神降之才!”
王勃愣了愣,随即笑开了——这评价够直接,他喜欢。他把手里的茶盏推过去:“先喝茶,别忙着夸。你那篇《青苔赋》我读过,‘高堂始覆,曲池初平’,写得够劲,比那些宫里人写的花花草草强多了!”
杨炯接过茶盏,碰到温热的瓷壁,也笑了:“你才是真厉害!《乾元殿颂》里‘紫宸迁座,丹墀纳陛’,那气势,我写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对着坐,你一句我一句,从《诗经》聊到汉赋,从眼前的柳絮聊到远方的塞漠。
杜十六在旁边插不上话,只能笑着喝茶——这俩孩子,像是认识了十几年似的,连对诗的喜好都一模一样,都讨厌那些“争构纤微,竞为雕刻”的浮华句子。
“现在的文坛,太死气了。”杨炯放下茶盏,手指敲着桌案,“上个月我去参加王府的诗会,满篇都是‘翠袖’‘红妆’,骨气都没了。”
王勃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锐光:“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得改改这风气,把诗写得刚健点,写点真东西——思革其弊,用光志业,你说行不行?”
杨炯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太行了!我跟你一起!”
那天的茶舍里,柳絮飘进窗棂,落在两人的诗稿上。初唐文学史上最璀璨的双子星,就这么正式交汇,往后的日子里,他们要一起掀一场“文学革命”的浪潮。
“天涯若比邻”的震撼
没过多久,王勃、杨炯就跟卢照邻熟了。三个年轻人常聚在杨炯家的小院里,抚琴论诗,有时能聊到深夜。
16岁那年,杨炯的好友临津房少府要外放,他写了首《送临津房少府》,拿给王勃看。诗里写“岐路分襟易,风云促膝难”,没有半句哀哭,反而透着股“他日相逢定有期”的豪迈。
王勃读完,拍着桌子叫好:“这才是送别诗!别学那些人,一写离别就哭哭啼啼,好像这辈子见不着了似的。这诗,能传世!”
杨炯被夸得有点脸红,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他要写更不一样的诗。
第二年秋天,杜十六要去蜀中当县尉。那天在城外的灞桥边,秋风卷着落叶,送别的人不少,哭哭啼啼的也多。王勃没说话,从怀里掏出张纸,提笔就写。
笔走龙蛇,很快一首诗就成了。他把纸递给杨炯:“你看看,行不行?”
杨炯接过纸,目光落在诗句上——“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读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时,杨炯的手顿住了。秋风刮过他的脸颊,他却觉得眼眶发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这才是真正的传世之作!”他抬起头,声音都有点抖,“阿勃,你把离别写活了!哪还有半分悲戚?全是大丈夫的胸襟!”
周围送别的人也围过来读,原本哭哭啼啼的氛围,慢慢变了。有人说:“是啊,只要是知己,再远又怕什么?”还有人把这首诗抄下来,说要带在身边。
王勃看着杨炯发红的眼眶,笑着拍他肩膀:“咱们不是要改文坛风气吗?从这送别诗开始,让大家看看,初唐的文人,不是只会掉眼泪的。”
那天的灞桥边,秋风依旧,却没了往日的萧瑟。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初唐文坛的死水,激起了千层浪。而杨炯知道,他们的“革命”,成了第一步。
生死相隔的痛惜
公元676年的冬天,长安特别冷。
杨炯在家里整理诗稿,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王勃的族弟,那孩子脸色惨白,嘴唇冻得发紫,一进门就“扑通”跪下:“杨兄,我哥……我哥没了!”
杨炯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水晕开一大片。他冲过去抓住那孩子的胳膊:“你说什么?阿勃怎么了?”
“我哥去交趾看我伯父,回来的时候渡海,不小心掉水里了……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才27岁啊!”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
杨炯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想起去年春天,王勃还跟他说“等我从交趾回来,咱们去塞北看看,写点边塞诗”;想起两人在茶舍里聊文学革新,说要“让唐诗比汉赋还厉害”;想起王勃写《滕王阁序》时,派人快马把稿子送给他,信里还写“你看看,这‘落霞与孤鹜齐飞’,够不够劲”……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后来,王勃的族人把他的诗稿整理好,送到杨炯手里,恳请他写篇序言。杨炯坐在桌前,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手抖得握不住笔。
他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最后在序里写下:“嗟乎!天道如何?吞恨者多。呜呼!知音难遇,壮志未酬。”
他在序里,特意写了王勃南下探父的孝行,写了他“思革其弊”的文学理想,写了他“下笔成章,千言立就”的才华。每一个字,都浸着眼泪。
再后来,杨炯因为堂弟参与徐敬业反武兵变,被牵连贬官。走在被贬的路上,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懂了王勃当年写“同是宦游人”的心情。他摸出怀里的《王勃集》,翻到《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那页,轻声念:“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风从车窗里吹进来,带着尘土的味道。他知道,王勃虽然走了,但他们一起推动的文学革新,还在继续;他们的友谊,会像这诗句一样,永远留在初唐的文坛里。
千年后的回响
杨炯晚年回到长安时,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坐在窗前,翻着王勃的诗稿,旁边还放着卢照邻的《长安古意》、骆宾王的《帝京篇》。
有人问他:“您觉得,当年你们几个,真的改变了文坛吗?”
杨炯笑着点头,指了指桌上的诗稿:“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写的诗,不再是只写宫廷里的花花草草了。他们写塞漠,写江河,写百姓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当年想做的事。”
他没说的是,多年后,有个叫杜甫的诗人,写了首《戏为六绝句》,里面说“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评价,比任何赞誉都让他欣慰。
初唐四杰,四个命运坎坷的文人,却用自己的笔,把诗歌从宫廷的狭小天地,引向了江山塞漠的广阔世界。王勃的雄浑、杨炯的刚健、卢照邻的铺陈、骆宾王的激昂,共同奠定了盛唐诗歌的基础。
而王勃与杨炯的友谊,就像这初唐文坛里最亮的一束光——从十岁宴上的遥遥一瞥,到春日茶舍的惺惺相惜,再到生死相隔的痛惜,他们用才华和真心,演绎了一场“知己难遇,千古同钦”的佳话。
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好,像极了662年那场升平宴上的模样。
杨炯拿起笔,在王勃的诗稿上轻轻题了一句:“青史留名,不负少年时。”
这,大概就是对他们半生知己路,最好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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