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黄易小说]
http://www.huangyixiaoshuo.info/最快更新!无广告!
女子闭眼跪坐在铜镜前,乌发下露出一截粉颈,莹白如玉。有仙露明珠样的人物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发,不管是微垂的眼、轻抿的唇,还是握玉梳的手,无一处不透着温柔。
那是......慕容熙?
慕容熙在给一个低贱的女奴梳发?!
邓妘只觉自己眼花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往那男子脸上瞧,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可眼前的碧玉珠帘专与她作对似的,挡住她的视线。
再要细看,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打断。
“老奴见过夫人。”
温媪不大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邓妘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
慕容熙隔着珠帘抬眉瞧过来,见到来人,不着痕迹地撂下手中的象牙梳,微微笑道。
“我正想去堇苑。”
说话间,慕容熙已掀帘而出,走到邓妘面前。
邓妘行了一礼,笑得勉强:“郡公,妾并非有意闯入,实乃方才进来时,没有瞧见门口通报的人,这才冒失——”
“小君有事直说便是。”
慕容熙不见怪罪,温和打断她,无所谓地笑笑。
温媪捧着一个匣子走上前,对慕容熙道:“郡公,东西已经拿来了。”
她将匣子搁在案几上,便退至一旁。
瞧着心神不宁的邓妘,慕容熙走至案几前,“不知小君找我何事,不如坐下慢慢说。”
“好。”邓妘一愣,只给柏叶使眼色。
柏叶立刻捧着汤盅上前,跪地认错。
“昨日,都怪奴婢,害得沉鱼落水生病,为此,夫人忧心不已,彻夜难眠,今儿一早就命奴婢去膳间准备参鸡汤,想给沉鱼补身子,还请沉鱼原谅奴婢。”
柏叶红着眼圈,吸了吸鼻子。
邓妘道:“原是妾唤沉鱼来问话,谁想中间竟生出意外,柏叶是妾带来的人,妾不敢推脱责任,特来请罪。另外,妾在家时,父亲曾请罗太医给祖母看诊,不知沉鱼病情如何,不如把这罗太医请来,给沉鱼诊上一诊?”
她微微垂下眼,关切之中,甚是自责。
慕容熙目光淡淡扫过柏叶托起的汤盅,薄唇轻抿,极浅一笑:“不过一个卑贱之人,哪用得着熬参汤、请太医。”
邓妘拧眉看着慕容熙那不在乎的笑,有些不敢相信。
慕容熙转眸朝珠帘那边瞧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珠帘晃动,穿碧色布裙的人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匣子,将小匣子放在几上,便垂头退到慕容熙的身后。
看到小匣子,邓妘大为不解,“这不是我送给沉鱼的?”
慕容熙微笑点头:“我本欲亲自送去堇苑,不想小君先来了。”他亲自倒了杯茶,递给邓妘,“这样精致的首饰,她如何配得上,还是小君留着吧。”
邓妘将信将疑地看一眼沉鱼,对慕容熙柔声解释:“妾是感念沉鱼自小服侍郡公,也不知她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送了支钗。”
“小君体恤他们是好心,”慕容熙轻轻一叹,“可也不必过分抬举,以免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的身份。”
邓妘捧起杯盏间隙,余光瞥向沉鱼,细细打量,脸上未施脂粉,身上也仅着半新不旧的布裙,打扮得还不如松枝与柏叶鲜亮,现下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犹如一个淡淡的影子,默默落在地上。
顿时,不觉心头一松,言语中悄悄换了称呼。
“既然夫君这么说,那妾便听夫君的。”
话一出口,又想起方才瞧见的那一幕,心下又生出几分疑惑,才要开口试探,眼前又推过来一方大匣子。
正是刚刚温媪送来的那一个。
邓妘不免意外,“这是何物?”
慕容熙端起茶盏,温言道:“这是我送给小君的。”
“夫君送给妾的?”噙笑的眸光,叫邓妘心头一酥,两颊腾地升起红云。
“正是,”慕容熙轻轻颔首,“不知小君是否喜欢。”
邓妘疑疑惑惑拿过木匣,小心打开盖子。
沉鱼没抬头,但屋内响起的抽气声清晰可闻。
“随,随珠?”邓妘不由颤了嗓子。
昔汉光武帝年间,有国舅郭况为炫耀其富有,曾悬明珠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
邓妘捧着匣子的手指发颤,又惊又喜:“夫君为何送我这样的稀世宝物?”
慕容熙笑容温润:“冬日天黑得早,我瞧小君屋中烛火不明,倘若多置膏烛,定是烟雾缭绕,不如将这随珠置于屋中,给小君照明用。”
他语气平淡如常,不带丝毫讨好之意,细致的关怀,极有分寸。
饶是如此,对上这冠玉似的脸,亦叫人心荡神驰。
邓妘的脸更红了。
沉鱼远远瞧着匣中的珠子,明月似的莹润,边缘处还隐隐泛着一圈蓝染光环。
小时候,她夜里怕黑,不敢一个人睡在外间,可点了烛火,又觉晃眼。
慕容熙便取来这随珠,放在他俩屋子中间。
伴了她多年的随珠,今日就这么送人了。
虽然,她早就不怕黑了。
邓妘捧着随珠,欣喜之余,有些无措:“可,可是妾什么都没给夫君准备。”
“小君何须如此客气?”慕容熙浑不在意,放杯盏的手一顿,瞧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人,道:“适才这婢女说小君彻夜难眠,今日,府中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儿,小君不如先回堇苑歇着,待精神好了,再让温媪带着你四处走走。”
提起这事,邓妘看向捧着汤盅的柏叶,柔声道:“这汤既然煲了,不如就——”
“不如小君用了吧,小君昨夜坐卧不安,今日瞧着憔悴不少,最该补一补。”
慕容熙说完,沉鱼悄悄看去,新妇未着妆粉的脸上,面色苍白、眼睑发青,竟比自己这受了伤的人还要虚弱。
也难怪慕容熙会心疼。
有侍女从柏叶手中接过汤盅,盛了一小碗呈到邓妘面前。
“这......”邓妘略一迟疑,脸颊红扑扑的。
慕容熙笑了笑,道:“我看着你用。”
邓妘羞涩地接过碗。
她饮着汤,慕容熙就坐在对面,静静瞧她,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
邓妘的脸越来越烧,身子越来越僵硬,参汤一匙一匙地入了口,可究竟什么滋味儿,全然不知,只满心惦记着自己吞咽的声音会不会听着粗鲁?拿汤匙的姿势是不是瞧着笨拙?抿唇的动作有没有看着很刻意?
一碗参汤用尽,侍女还要再盛,邓妘忙摆手制止,只说将余下的带回去用。
慕容熙笑着允了。
邓妘才开口要带柏叶一同离开,慕容熙忽而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
邓妘奇怪问道:“夫君?”
慕容熙皱眉打量柏叶,道:“这婢女不好。”
听他如是说,邓妘的心不禁一沉,“她素来倒是好的,唯独近来毛躁了些,许是一时换了环境,不适应。”
“既如此毛躁,又如何能侍奉好小君,她伤着旁人便罢了,若哪日伤着小君可怎么好?”慕容熙一顿,转头看向温媪,“按府中规矩该如何处置?”
温媪回道:“禀郡公、夫人,当杖责三十后,赶出府去。”
柏叶身子一抖,白着面孔求救似地望向邓妘,一面说一面磕头,“求郡公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邓妘不好求情,又不能真的不管:“郡公,柏叶举目无亲,自小跟在妾身边,还算聪慧机灵,昨日只是——”
“幸而昨日跌下桥的不是小君,否则就不只是杖责了。”慕容熙语气满是疼惜,叹道:“我知道小君心地善良,一向宽宥下人,如今这个恶人便由我来当吧。”
邓妘还要再说,慕容熙又道:“也罢,念在这婢女与小君自幼相伴的份上,只杖责三十,贬去杂役房吧。”
不将人赶出去,已经是慕容熙的让步,邓妘不好再纠缠,对瘫在地上的柏叶道:“还不谢过郡公?”
柏叶微微一愣,边掉泪边磕头。
邓妘又对慕容熙道:“请夫君放心,妾日后定会好好管教她们。”
温媪挥手示意,当即有人押着柏叶一路出了乌园。
“我瞧这个婢女模样倒是长得讨喜,性子也温顺。”
尚未从柏叶一事中回过魂的邓妘,瞧见慕容熙转头又称赞松枝,心又悬了起来。
松枝诚惶诚恐。
慕容熙却是闲适一笑,对松枝道:“有条蜜蜡手串成色不错,现下瞧着,倒是与你很配,记得跟温媪去拿。”
“谢郡公赏赐。”
松枝耳热心跳,叩谢时不忘看一眼邓妘的脸色。
邓妘面上并未露出任何不快,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不等邓妘再开口,慕容熙只说还有事务处理,邓妘只好带着松枝离开。
出了乌园,邓妘再笑不出来。
*
新妇走后,屋中静了许久。
慕容熙忽然站起身。
“来人。”
闻声,有侍女端着铜盆进来。
沉鱼知道,慕容熙又要净手了。
待慕容熙净完手,看一眼桌上的茶具,“丢了。”
温媪不惊不怪,命人将案几上的茶具汤碗悉数撤走。
屋中一时再无旁人。
慕容熙眸光一凛,“过来。”
沉鱼低着头,乖乖走上前。
慕容熙捏住她的下巴,冷冰冰的模样与他素日在人前所表现出的温柔敦厚截然不同。
“到底是卑贱之人,那府库之中什么东西没有,区区一支金雀钗就把你收买了?”
“不是,”沉鱼想解释。
捏住她的手,已滑至脖颈处,冰凉的手指像蛇一般,将她牢牢缠住。
沉鱼只得噤声。
慕容熙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盯着她,“若是再让我知道你被别人收买,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说罢,恨恨丢开手,转身进了书房。
沉鱼叹气。
不收吧,是错。
收吧,更是错。
反正,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就得到他一通数落。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