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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泽下令全军稍作休整。
赵谌此时,已经换上了储君袍服,稚嫩的脸上此刻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着严肃。
“飒飒飒。”大雨瓢泼,急促的拍打在马车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殿下,我们到了!”马车停下,吴革骑着战马来到车边对赵谌禀告。
赵谌推开马车小窗,朝着远处看去。
只见长安城门紧闭,城头上的守军盔明甲亮,戒备森严。
“通报吧。”赵谌语气平静。
他记得,半日前,吴革便派前哨来了长安,可钱盖依旧没有做出应有的迎接。
看来这个钱盖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
对于此人,赵谌从心底就没打算留着,必须死,不论是出于其自身的历史属性考虑,还是入城之后,杀鸡儆猴的需要。
现在,不过是多了个杀他的理由罢了。
吴革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牛五会意,双腿一夹马腹,扯动缰绳向前,高声喝道:“太子驾前,速开城门,迎驾!”
城头上的将士们,自然远远的就注意到城下那气势不凡的大军了,此刻听到牛五说太子驾前,顿时便是一阵骚动。
之前那篇令旨檄文,他们这些将士自然也是知晓,太子在陕境。
可听到太子驾前,自是不敢怀疑。
不过还是有一名守城将领探出身来,拱手喊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只是,将军有令,如今金人虎视眈眈,未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开城门。还请殿下稍待,容末将即刻前去禀报!”
此言一出,牛五面色瞬间阴沉。
一双虎目中,有凶㑦之色浮现而出,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让太子在城外等候“通传”,这本就是大不敬!
何况,此前探哨已经表明身份。
京兆府不但不提前迎驾,人也不见,竟然还敢传令如此?简直取死有道!
对牛五来说,太子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谁敢冒犯太子就是侮辱他。
君辱臣死,他无法容忍!
这一刻,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宗泽带来的五千精锐步骑,已经摆开了征伐姿态,所有人都在等太子殿下发话。
吴革也是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今日太子必须入长安!
“踏踏踏!”就在这时,城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嘎吱!”
沉重的城门被从里面推开一道缝隙。
只见一名身着紫色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臣带着数十名甲士,急匆匆地奔了出来,正是被金人打怕了的前任制置使范致虚。
“老臣范致虚,迎驾来迟!”远远的,范致虚就高声大呼,而后更是不顾身旁撑伞的官员,冲了过来,道:
“臣,让殿下受此怠慢,臣万死!”
说话间,直接撩袍跪倒在泥泞里,声音都带上了几许哽咽。
范致虚身后的甲士也齐刷刷跪倒一片。
大宋官员,在一般情况下,是无需跪迎的。日常多以揖拜,站立为主,仅需在重大典礼,或请罪等特殊场合行跪礼。
目的嘛,自然是体现对士大夫的尊重,更是表明赵宋皇室,与士大夫共天下。
也是其区别于其他朝代。
范致虚在别的地方有错,跪迎请罪是没问题的,可这句让太子受怠慢请罪,就很有说道了,不过赵谌只觉得腻歪和不喜。
对于范致虚此人,赵谌自然也了解的。
一个无能,胆小,懦弱的人,客观的说点,就是志大才疏,不坏,就是没能力。
而且小心思还不少,现在跪迎请罪,明显是看出来太子入主长安,想提前卖个乖。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很尴尬。
作为前任制置使,因在靖康元年,率军东援开封,遭遇潼关之战惨败,被罢职。
之后,被劾丧师辱国,需要听候朝议,才能办他,可没多久朝廷就没了。
他现在的身份在长安,就是个散官。
所以这是提前讨好,官复原职不敢说,至少不要再揪着之前的事不放。
吴革坐在战马上,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范致虚,眼底里的嫌弃几乎是毫不掩饰的。
“范致虚……”就在范致虚跪在雨中,脑袋压低,忐忑的等着马车里那位太子的反应时,平静而稚嫩的声音响起。
“臣在!”范致虚赶紧应答。
心头也莫名的一紧,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
从那份刚烈霸猛的令旨檄文,就能看出这位少年太子是何等性格。
这种性格的上位者,他是真的怕!
最重要的是,现在是乱世了,那一套优待文人士大夫的潜规则,不在了!
这等性子刚烈行霸道术的上位者,动怒的时候,那是真的会杀人的。
“你现在是什么官职?”声音再次响起。
什么官职?范致虚一愣,大脑疯狂运转,不知道太子想说什么,不过还是道:
“臣,臣惭愧,因战事失利,年初便被官家罢免,臣现在只是一介散官,在这长安城里,帮着制置使和经略使,做些散活。”
马车里,赵谌听到这话轻笑。
与宗泽对视一眼,都是不约而同的摇头,对这个范致虚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既是带罪之身,又不是制置使,知京兆府事,更不是永兴军路的经略使,你说自己有罪,是认为孤是会胡乱降罪之人吗?”
听到这话,范致虚心头立即一慌,当即道:“臣惶恐!”
他知道,这位殿下不吃自己那一套,嗯,又或者是年龄太小,没领会意思?
不过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了,认错就是。
“上前说话。”赵谌的声音再次响起,范致虚闻言,立刻起身来到车窗前。
他这才看到坐在马车里的太子和宗泽。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敢瞟一眼,又迅速低下了脑袋,一副听候殿下教诲的模样。
“钱盖在不在城里?”赵谌直接问道。
“在!”范致虚立刻回答道。
赵谌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紧跟着,就听城门内又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名年近七旬的人影,在一众僚属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而在他身旁,则跟着一名四十四五岁的中年将领。
赵谌看着领头二人,从年纪和官服上,判断出了二人的身份,
将近七旬的老者,自然就是陕西五路制置使钱盖了,而他身旁的武将就是唐重了。相比于钱盖,唐重这个悍将赵谌就欣赏的多了。
钱盖快步走到近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道:
“臣,钱盖,恭迎太子殿下。城中军务繁忙,迎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他的礼数看似周全,但那“繁忙”的借口和姗姗来迟的姿态,以及身上过于整洁的官服,无不透着一股虚伪和算计。
“臣唐重,恭迎太子殿下!”钱盖的话音刚落,唐重厚重的嗓音便跟着响起。
给人一种武将独属的凶悍刚猛之感,一双眸子里,透着凶狠与野性。
这是个不弱于曲端的凶悍战将。
唯一的区别就是,曲端擅长野战,而唐重擅长防守。
一攻一守,各有所长,各有所凶!
“统帅有宗泽,守城有唐重,攻伐有曲端……”赵谌心中感慨,“关中这批悍将,就是孤西进最大的宝藏!”
“现在这些宝藏,都来了。”
“不过在此之前,一些蠹虫顽疾,也要剔除干净才是,等曲端等人抵达,就要着手对付下一次准备进攻的完颜娄室了……”
“不必多礼,入城吧。”说完,赵谌便不再理会钱盖,唐重等一干京兆府官员。
钱盖见此,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来,对唐重点点头,然后转身目送大军入城。
“谦叔倒是来的快……”钱盖笑着,同时还看向唐重。
谦叔,范致虚的字。
范致虚自然听得出钱盖这是说自己投机,抢先他这个制置使和知府事唐重。
意思不言而喻,就是告诉唐重,他范致虚在给他们二人使绊子呢。
唐重虽然是个武将,但任知京兆府事,永兴军路经略使,自然也能听的出这意思。
看向范致虚的目光中,带了一丝不善。
倒不是说他觉得钱盖是个人了,而是范致虚这回的做法,也确实是个小人。
这软蛋怂包,就会玩这些阴谋诡计。
不对,是朝廷的文官,贯会玩弄这些,大宋就是被这帮子文人害的!
“呵,”范致虚轻笑一声,无视唐重这个粗鄙武夫的眼神威胁,抖了抖泥泞的官袍,直言道:“范某本就是带罪之身,若是再被按上一条,怠慢太子尊驾的罪名……”
说着,他微微摇头,唏嘘道:“小心无大错啊,”说着看了眼城头将士,道:“不像钱制置,军纪严明,刚正不阿。”
“换防的将士,也是一贯的军纪严明。”说完,包含深意的看了眼唐重,转身离去。
钱盖听到这番话后,眼皮一跳,果然就见唐重正冷冷的看着他。
“太子殿下进城了,我们还是快快跟上吧。”钱盖说着,快步离去。
“将军,我们被这姓钱的给害了!”副将立刻上前,咬牙切齿道:“我就说,不该让他这小人插手军务,我说怎么着……”
“行了!”唐重低喝一声,皱眉看了眼城头,道:“名义上,他依旧是制置使。”
“你我都要听他号令!”
“可太子若是因此而误会将军,我等……”副将还要说什么,却被唐重摆手道:“城防严守无错。”
“况且,太子若听信小人,且心胸狭隘,也不值得某效忠,大不了不做这官就是!”
唐重瓮声瓮气的说完,沉着脸跟上。
一众心腹将领见此,也是重重叹了口气,只能希望太子真的如那份令旨檄文写的一样。
有古来行霸道术那些上位者的心胸吧!
车马缓缓行驶在街道上,马车里,赵谌看了眼宗泽,道:“宗帅,可看出了什么?”
“嗯,”宗泽微微点头,道:“范致虚无能软弱,一心想讨好殿下,他在害怕……”
“钱盖看似恭敬,却对殿下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傲慢,有欺君年少的嫌疑!至于唐重,十足的悍将,心思不多……”
听到这里,赵谌没有说话。
钱盖今日一见,果然跟历史上记载的大差不差,比范致虚还要蠢。
“乱世下的规则,制度性职权,让位于实际军权,他却还在玩弄朝堂把戏,自持文人士大夫,倚老卖老,也好……”
“省的太懂事了,反而不好处理,不能快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毕竟,乱世中,时间很重要!”
“孤没时间跟他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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