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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启能学院 > 第一章 金锁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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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金陵,暑气未消。

    如意轩面馆缩在旧街巷口,招牌被经年的油烟熏得发黄,却异常干净。

    店里,老式吊扇吱呀转动,搅动着浓郁骨汤香、炒码镬气和油烟机沉闷的嗡鸣。

    正是饭点,五六张方桌坐满了人,多是附近工地厂子的熟客,穿着沾灰的工装,嗦面喝汤的声音热火朝天。

    塑料门帘哗啦一响,一个少年侧身挤了进来。

    少年叫凌皓,身形清瘦,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面容干净,眉眼间带着这个年龄少有的沉静,甚至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小皓,放学了?”靠墙一桌,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笑着招呼。

    他叫王铁柱,附近工地的老师傅,是面馆常客,那双粗粝的大手布满老茧和伤疤,正灵活地剥着蒜。

    “今儿个物理考咋样?听说你们二中题贼拉难。”

    凌皓扯出个笑,有点疲惫:“还行,王叔。及格问题不大。”

    “及格就成!像你王叔我,当年物理就没及过格,现在不也照样盖楼修车养家?”王铁柱哈哈一笑,声音洪亮,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

    “赶紧的,你爸今天炖的牛肉绝了!”

    柜台后,凌皓的母亲叶瑾正低头按着计算器,闻声抬头,眉眼温和,手上动作却没停:“回来啦?厨房温着你的饭。”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嘈杂,落在凌皓耳中。

    厨房里,凌锋正捞面起锅,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硬朗的轮廓。

    “三鲜面多加香菜,好了!”他吼了一嗓子,声音带着市井的爽利。端着一摞空碗转身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外间,在儿子身上停顿一瞬,点了点头。

    “嗯”凌皓点了点头。

    凌皓还记得小时候,曾地问过母亲叶瑾:“妈,咱们为啥不留在沪都啊?那边多热闹。”

    叶瑾那时正择着菜,闻言动作顿了顿。她放下手里的豆角,轻轻摸了摸凌皓的头。

    “傻孩子,”她的声音很温和,

    “你爸……他年轻那会儿心气太高,走了岔路,被人哄着迷上了赌桌,结果……”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后怕:“……家底儿赌光了不说,还惹上了些了不得的仇家。实在没辙了,为了不连累爷爷他们,才带着我们娘俩,躲回妈的老家金陵来。”

    这一躲,就是整整十年。沪都的繁华热闹,成了遥远背景里模糊的记忆碎片。

    十年间,这个曾经颓败的男人把全部心力熬进了这锅汤里,练就了一手让街坊称赞的好手艺。

    金陵夏天像火炉,但这座城市的厚重和慢节奏,渐渐抚平了初来时的惶惑。

    经过一桌埋头补作业的学生时,一个男生手忙脚乱地去够滚落的课本,胳膊肘猛地撞翻了桌角那个沉甸甸的、满是茶垢的旧搪瓷缸子。

    眼看缸子就要砸落在地—

    凌皓几乎是下意识地伸脚一垫,动作快得几乎没人看清。

    那沉重的搪瓷缸子在他鞋面上极其微妙地弹了一下,下落的力道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巧劲瞬间化解,最终轻巧地停稳在地面,甚至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仿佛不是砸落,而是被轻轻放下。

    那男生松了口气,连忙道歉:“谢谢啊!差点就摔坏了,我爸的老物件……”

    凌皓摇摇头,没说什么。

    柜台后,叶瑾按计算器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泛白。

    厨房门口,端着一摞脏碗的凌锋,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稳如磐石的身形几不可查地僵滞了一刹。

    夫妻俩的目光在空中极快交汇,担忧与凝重无需言语。

    下一刻,叶瑾低头继续算账,凌锋继续高声吆喝着。

    吃完面,凌皓帮着收了几个碗,就被叶瑾往外赶:“别碍事,作业写完了?出去透透气,天快黑了。”

    凌皓应了声,擦嘴出门。

    摆脱面馆里浓郁得化不开的烟火气,傍晚的微风吹在脸上,带来一丝凉爽。凌皓漫无目的地在渐渐喧嚣起来的夜市里闲逛。

    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小圈聚集的人群吸引。一个街头魔术摊。

    摊主是个穿着明显不合身、略显臃肿旧西装的中年男人,额头冒汗,正卖力地表演着最经典的硬币消失。

    他的手法其实算不上多精妙,硬币藏在指缝间的痕迹隐约可见,全凭快速的晃动、夸张的表情和连珠炮似的俏皮话带动气氛。

    “各位老板各位美女,瞧好了嘿!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江湖气,手掌在空气中夸张地挥舞。

    凌皓停下脚步,靠在街对面的路灯杆上,静静看着。

    他看得出神,并非因为技巧,而是那摊主身上一种违和的紧绷感,以及……那旧西装内侧口袋里,似乎藏着什么硬物,其轮廓偶尔在动作间凸显,绝非硬币或扑克。

    “哎哟喂!看到没?看到没?没了!它就这么走进异次元空间了!”摊主对着一个被爸爸抱着的小女孩张开空手,小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

    人群里发出几声配合的惊叹和轻笑。有下班路过图个乐呵的白领,有挽着手窃窃私语的小情侣,举着手机录像的学生。

    就在这时—

    “噗!”

    摊主手中那枚原本应该消失的硬币,或许是因为手汗,或许是因为紧张,竟真的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微弱的银光,滴溜溜滚过地面,恰好停在凌皓脚边。

    几乎同时,那摊主脸色猛地一变,手下意识捂向西装内袋,眼神里闪过一丝绝非魔术失手该有的惊惶。

    凌皓弯腰,准备捡起那枚硬币。

    然而,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金属的刹那,

    那枚静止的硬币,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猛地一扯,竟毫无征兆地、急促地立了起来!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姿态,在他指尖前疯狂地高速旋转!发出一种极细微却异常刺耳的嗡鸣!

    那不是戏法!

    凌皓的手指僵在半空,瞳孔微微收缩。

    这一幕快得几乎无人察觉,人群的注意力还在摊主身上。

    只有凌皓,以及—

    街对面,一个原本也静静看着魔术的男生。他穿着质感精良的休闲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

    在硬币立起的瞬间,他扶了扶眼镜镜框。镜片后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针,精准地穿透喧嚣,锁定了凌皓僵住的手指和那枚疯狂旋转的硬币。

    硬币旋转了足足两三秒,才仿佛耗尽了能量,叮当一声倒回地面,恢复了死寂。

    那摊主快步冲过来,一把捞起硬币,汗涔涔的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谢…谢谢小兄弟!手法不精,见笑,见笑了……”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躲闪,紧紧攥着那枚硬币。

    凌皓直起身,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摊主一眼。

    就在离开时,凌皓感觉对面一道锐利的视线,若有所觉地望向对面。

    那个眼镜男生已经恢复了之前温和无害的样子,对他礼貌地、略显疏离地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慢条斯理地融入了人流。

    仿佛刚才那锐利如刀的一瞥,只是凌皓的错觉。

    晚风依旧吹着,带着夜市食物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

    但凌皓站在原地,却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那枚疯狂旋转的硬币,那个表情惊惶的魔术师,还有那个眼镜后面深不见底的目光……

    又是这样。

    这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总是会悄无声息地找上他。

    凌皓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对劲”了。

    记忆像挣脱闸门的洪水,猛地涌上心头。

    小学三年级,自然课上。老师讲解磁铁,让大家用磁铁去吸引各种物品。轮到凌皓时,他刚拿起磁铁,讲台上所有铁质的东西—图钉、铁尺、甚至老师放在一旁的钥匙串——都轻微但清晰地抖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某种无声的召唤。

    当时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大家都以为是凌皓紧张在发抖。只有凌皓自己知道,那一刻,他心底莫名涌起一股奇异的共鸣感。

    后来老师笑着打了圆场,说可能是地面震动。

    初一运动会,四百米决赛。他拼尽全力冲刺,眼看就要撞线,旁边跑道隔壁班的体育生突然失控般朝他撞来。那一瞬间,极度的紧张和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那个体育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开,踉跄着摔出了跑道,而他自己则莫名其妙地第一个冲过了终点。

    所有人都以为是对手自己失误绊倒了,裁判也这么判罚。

    只有凌皓看到,那个体育生爬起来时,脸上满是错愕和一丝惊恐,嘴里嘟囔着:“…什么东西弹了我一下?”

    那场比赛他拿了金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到一种深切的恐惧。那之后,他再也没参加过任何竞技性的体育项目。

    还有去年,在老城区巷子里遇到那只龇牙咧嘴的流浪狗。它低吼着扑上来的时候,凌皓吓得闭上眼,下意识地抬手挡在身前。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看见那只狗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有弹性的墙,呜咽着摔在地上,夹着尾巴逃跑了,跑远后还惊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地上,留下一小片仿佛被高温瞬间灼过的焦黑痕迹。

    这些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父母。

    在他眼里,父亲凌锋是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一心守着面馆的中年男人,手掌粗糙,笑容带着市井的烟火气,会为了一天多卖了几碗面而高兴。母亲叶瑾温柔细心,操心他的学业和身体,计算着家里的开销,和所有普通的母亲一样。

    他们是正常的。他们的世界是正常的—由柴米油盐、学习成绩、面馆生意构成,遵循着物理定律和日常逻辑。

    而他的这些“不对劲”,是这个世界里的异响,是画布上不该存在的污点。

    他害怕。害怕一旦说出口,现在这看似平静普通的生活就会像脆弱的玻璃一样彻底碎裂。他更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和别人不一样,是个……怪物。

    所以他选择沉默,将所有这些无法解释的瞬间深深埋藏起来,试图用努力学习和扮演一个普通高中生来麻痹自己,假装一切正常。

    可今晚,这枚疯狂旋转的硬币,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再次捅开了那扇他极力想要锁紧的门。

    不是错觉。

    那些事,都是真的。

    他,真的不对劲。

    晚风吹过,带来夜市喧嚣的声浪,却吹不散凌皓心头的阴霾和冰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看起来和所有同龄人无异的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今晚的金陵,霓虹依旧,但在凌皓眼中,熟悉的街道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令人心悸的迷雾。

    夜深沉,面馆打烊。

    狭小卧室里,凌锋和叶瑾并排躺着,毫无睡意。窗外霓虹光斑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晃动。

    “皓儿他……”叶瑾声音发紧,在黑暗中透出压抑不住的焦虑。

    “嗯。”凌锋声音低沉,“……封印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十年了……”叶瑾翻身面向丈夫,“从爸牺牲那天,我们带小皓逃到这里,隐姓埋名,以为能永远安稳下去。”

    她声音发颤:“金之力太过锐利……小皓的封印一旦出问题,气息泄露,被那些人察觉到……这地方,我们怕是待不长了。”

    凌锋侧身,握住妻子冰凉的手,粗糙掌心传递着有限温暖:“别自己吓自己。也许是偶然波动,孩子这个年纪,气血旺。”

    “那些人现在很少露面,但我清楚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叶瑾担忧道。

    凌锋叹息,手臂枕在脑后:“唉,可能不止是他们,异监会也在盯着我们”

    “异监会,真是一群白眼狼!早就烂透了”

    “当年是谁扶持他们起来的?是我们几家的老人。”叶瑾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懑,“现在他们掌权了,就想着把我们踢了!荒复苏后一直暗中布局,若没有异监会内部遮掩报信,他怎能那么精准掌握我们几家动向?”

    凌锋:“明天我再仔细检查金锁。那是族老合力加持的封灵器锁气息,这么多年没出过岔子。”

    他捏了捏妻子的手:“先睡吧,兵来将挡。”

    叶瑾不再说话,只紧紧回握丈夫的手。

    黑暗中,两人睁眼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沉默无声。窗外城市依旧喧嚣,屋内寂静却沉重得令人窒息。

    十年平静如同薄纸,却不知,已然戳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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