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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浑身一僵!他怎么会知道?!
“朕查过你的底细。张新,刑部仵作学徒,性子怯懦,资质平平。”皇帝的声音平淡,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张新耳边,“但现在的你,胆识过人,心思缜密,通晓许多……匪夷所思的验尸之法。你,究竟是谁?”
来了!最致命的问题终于来了。
张新头皮发麻,大脑飞速运转。承认穿越?那是妖言惑众,立刻会被当成疯子处死!矢口否认?皇帝显然已经起疑!
电光石火间,她选择了一个模糊两可,甚至带着一丝悲怆的回答:“奴才……早已不是原来的张新。从踏入祥妃娘娘案的那一刻起,奴才就已经死了好几回。每一次濒死,或许……都让奴才多了几分不像从前的胆识和……‘疯魔’吧。奴才只想知道真相,只求一个公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她将一切归结於巨大的刺激和变故,听起来荒诞,却又似乎是在这诡异宫廷中唯一合理的解释。
皇帝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
“罢了。”他摆摆手,似乎不愿再深究这个问题,“你所求的公道,朕……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绢帛,放在了桌上。
“这是朕的旨意。刘瀛,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勾结妖道,罪大恶极,着……凌迟处死,夷三族。”
“郑亲王奕劻,治家不严,纵容下属,着革去所有差事,罚俸十年,圈禁府中,非诏不得出。”
“恭亲王奕䜣,护驾有功,然察事不明,罚俸三年,其所领粘杆处,交由……醇郡王奕譞暂管。”
“另,追封祥妃为贵妃,瑞嫔为妃,以彰其德,厚葬之。”
“至于你……”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张新身上,“揭露奸佞,护持皇子,有功于社稷。朕特旨,赦免你一切罪责,赐金百两,准你……出宫。”
旨意唸完,堂内一片死寂。
刘瀛凌迟灭族,郑亲王圈禁,恭亲王被剥夺了最关键的粘杆处权力,给了更年轻或许也更易掌控的醇郡王。死去的妃嫔得到了追封。
看起来,正义似乎得到了某种程度的伸张。
但张新却感到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虚。
丹鼎社呢?那个盘根错节百年的邪恶组织,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消失了?皇帝甚至没有再提起这个名字!那些隐藏在深处的“丹师”“护法”呢?那个与郑亲王勾结的军机大臣穆彰阿?那个龙虎山天师清虚子?他们在哪里?!
这份旨意,砍掉的只是露出地面的杂草,却丝毫没有触动深埋地下的根须!甚至可能……让它们隐藏得更深!
而她自己,用无数条人命和艰险换来的,只是一份轻飘飘的“赦免”和“赐金”,以及一个被驱逐出宫的结局。
这就是皇帝给的“公道”?
她跪在地上,没有谢恩,也没有动。
皇帝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缓缓道:“有些战争,不需要硝烟。有些清算,未必在明处。这紫禁城,这天下,需要的是稳妥,而不是一场谁也无法承受的惊天浩劫。”
“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但这里,已经不适合你了。拿着这些金子,出宫去,找个地方,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吧。”
“忘了这里的一切。”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最终的、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两名太监上前,将那卷明黄圣旨和一小袋沉甸甸的金子,放在了张新面前。
然后,他们静立一旁,无声地等待着。
张新看着那卷代表着至高皇权和最终裁决的绢帛,又看看那袋足以让普通人衣食无忧的金子。
她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
没有去碰那袋金子。
而是用指尖,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圣旨边缘。
然后,她收回了手,对着皇帝,深深地叩下头去。
额头接触到冰冷的地面。
没有谢恩,没有抗旨。
只有无声的沉默。
皇帝看着她,眼中最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惋惜,似是警告,最终都归於一片深沉的平静。
他站起身,没有再说一句话,缓步走出了这间阴暗的堂屋。那两个太监立刻无声地跟上。
脚步声远去。
只剩下张新一个人,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跪在冰冷的砖地上。
面前的烛火,跳动了一下。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砸落在尘埃里。
为那些死不瞑目的人。
也为这看似圆满,实则无奈而冰冷的……终局。
额头抵着冷硬的地砖,那滴滚烫的泪迅速被尘埃吸尽,只留下一点深色的湿痕。堂屋内空荡死寂,烛火将她孤独跪伏的影子拉得细長,扭曲地投在墙上。
皇帝的脚步声早已远去,连同那看似恩赏、实则放逐的圣旨和那袋沉甸甸、却冰冷刺骨的金子。
忘了这里的一切?
如何能忘?祥妃颈间的勒痕,瑞嫔病案上“疠气”的谎言,崔氏井中冰冷的尸身,罗文洞桌上干涸的血迹,哑婆最后用血写就的“皇四子”,矿洞中冲天的火光和绝望的嘶喊,还有刘瀛那无声的“梅花”唇语……
一幕幕,一桩桩,早已刻入骨髓,融进魂魄
这宫廷用无数鲜血和阴谋给她上了最深刻的一课——这里没有绝对的黑白,只有深浅不一的灰和利益交织的网。皇帝要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稳定,是平衡,是这艘千疮百孔的巨大龙舟不至立刻倾覆。
她的“公道”,在帝王的权衡术面前,轻如尘埃。
出宫?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
或许吧。但那绝不是现在。
她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圣旨和那袋金子上。金子,她不会要。这沾着血和无奈妥协的钱财,她嫌脏。
但圣旨……这卷明黄的绢帛,或许还有用。
她将圣旨仔细卷起,贴身藏好。这是她的护身符,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通行证。
然后,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四肢,毫不犹豫地走向那扇敞开的、通往未知自由的门。
门外等候的太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递过来一套普通的粗布妇人衣裳。
“换上。从西华门出。会有人送你一程。”太监的声音依旧平板,不带任何情绪。
她接过衣服,在偏房换上。镜子里(如果有的话)映出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坚定的陌生女子,早已不是那个怯懦的仵作学徒张新。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骡车等在外面。车夫是个沉默的老头,看都未看她一眼。
她爬上车,车轮吱呀转动,驶离了这处僻静得诡异的院落,驶过熟悉的宫墙夹道,驶向那扇象征着与过去彻底割裂的宮门。
西华门的守卫验看了太监递过去的腰牌,又扫了一眼车内村妇打扮的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轻蔑,挥手放行。
骡车驶出宫门的刹那,强烈的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喧嚣的市井声浪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生活的、烟火的气息,与宫内那种压抑的死寂截然不同。
自由了?
她回头望去,紫禁城巨大的、朱红的宫墙在阳光下沉默矗立,依旧巍峨,依旧森嚴,将无数秘密和罪恶牢牢锁在其中。
骡车在城内绕了幾圈,最终在一处偏僻的街角停下。车夫哑着嗓子说了句:“到了。”便不再言语。
张新跳下车,骡车立刻吱吱呀呀地驶离,消失在人群里。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只有怀里一卷圣旨和满心的不甘与未凉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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