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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科长,文学院李教授又来了,问国家社科基金的申报要点,咱这儿…… 还是没人能答啊。” 科员小林抱着一摞统计报表进来,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神里带着为难。我抬头,就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个穿灰布衬衫的老人,手里攥着一叠泛黄的研究提纲,镜片背后的眼睛满是期待。李教授是校内有名的古典文学专家,这次想申报 “明清乡村文献整理” 的社科项目,可整个科技处十五个人,连一个人文社科的专项负责人都没有 —— 以前都是谁有空谁兼管,真遇到专业问题,全是 “门外汉”。
“李教授,您先坐,我…… 我帮您查下资料?” 我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过去,心里却发虚。我翻遍了电脑里存的所有文件,只有一份 2007 年的社科基金申报指南,还是从网上随便下载的。李教授凑过来看了两眼,嘴角的笑慢慢淡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小鹿啊,我知道你们忙,可这社科项目也不是没人管啊……”
老人走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手里的提纲被攥得发皱。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我回到座位上,翻开抽屉里的笔记本,上面记着近半年的工作:2008 年上半年国家科技支撑计划申报,87 份材料我一个人审;横向合作项目从 153 项涨到 596 项,合同归档得加班到凌晨;还有上周教育部来检查科研经费,我对着密密麻麻的账本核对了三天三夜。
十五个人,管着全校的项目、经费、成果转化,还要应付各种检查 —— 这哪是 “科技处”,分明是个连轴转的 “小作坊”。就在这时,程处长推门进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报纸,脸上带着少见的兴奋:“鹿鸣,你看!清华把科技处改成‘科学技术研究院’了,下设六个处级单位;浙大更厉害,专门设了国防科技研究院,对接军工项目!”
我凑过去看,报纸上的标题印得醒目:《高校科技管理转型:从 “小作坊” 到 “集团军”》。程处长拍了拍我的肩膀:“学校要冲刺‘985 工程’优势学科创新平台,校长在会上说了,‘科技强校’不是喊口号,科技处必须改 —— 下个月就开会,要把咱们这儿‘升级’成科学技术发展院,还挂国防科技研究院的牌子!”
消息像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整个行政楼都炸了。有人盼着变革,比如陈建军,他早就受够了 “一人多岗” 的混乱;也有人犯嘀咕,比如在科技处干了十五年的老赵,他叼着烟在走廊里跟人说:“换个牌子而已,还能上天?我大专学历,难道还能给我提个科长?”
老赵这话没说错,科发院的组建方案一出来,最受关注的就是人员招聘 —— 不仅从原科技处选拔,还要面向校内外公开竞聘,干部编制从八个扩到 “五正五副十二科”,总人数从十三人涨到三十人。报名通知贴出去三天,收到了八十九份简历,其中一份来自中科院某所的博士王磊,简历里写着 “参与过国家科技支撑计划管理,熟悉先进制造领域政策”,周明(现在该叫 “周院长” 了)翻到这份简历时,拍着桌子说:“这个人才,必须抢过来!”
竞聘面试定在八月初,会议室里摆了七张评委椅,校长亲自坐镇。我作为高新技术与基地处的拟任科长,也坐在评委席上。轮到王磊进来时,年轻人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手里抱着个文件夹,眼神亮得很。校长开口就问:“江大在先进制造领域的项目,数量不少,但质量上不去,你有什么办法?”
王磊没急着回答,而是打开文件夹,拿出一份打印得整整齐齐的分析报告:“校长,这是我整理的江大近三年先进制造项目数据,对比了省内其他高校 —— 咱们的问题主要在两点:一是核心技术支撑不足,很多项目是‘跟风’申报;二是校企合作浅,企业需求和学校研究脱节。” 他指着报告里的图表,“我建议建‘政策解读专班’,把申报指南拆成领域细分,再建‘企业需求库’,主动对接企业……”
我看着王磊侃侃而谈,心里暗暗佩服 —— 这正是我想做却没能力做到的事。最后王磊以第一名的成绩竞聘上高新处副科长,成了陈建军的副手。
可竞聘的喜悦没持续多久,新的矛盾就冒了头。高新处要设一个项目主管岗,要求 “35 岁以下、硕士以上学历”,刚入职两年的李明正好符合条件。李明是个闷葫芦,平时话不多,但做事极细 —— 上次整理横向项目材料,他发现有家企业的经费到账日期写错了,连夜打电话核实,避免了财务对账的麻烦。周院长看了他做的项目台账,当即拍板:“就他了。”
消息传到老赵耳朵里,他当时正在跟企业打电话谈合作,挂了机就把手机往桌上一摔:“我在科技处干了十五年,跑遍了江城的机械厂,拉来的经费比他见过的都多!就因为他是硕士,我是大专,就没我的份?”从那以后,老赵像变了个人。以前他每天早早到办公室,整理企业资料,现在却踩着点来,泡杯茶就坐在那儿发呆。有次一家汽车企业想合作 “新能源汽车电池研发”,老赵跟对方谈了一半,突然说:“这事你们找李明吧,他是项目主管,懂新技术。”
李明没跟这家企业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最看重的是 “技术落地周期”,一上来就讲技术参数,把企业代表说得云里雾里。对方走的时候跟陈建军抱怨:“你们这儿怎么回事?换了人,连我们的需求都摸不清了。”我急了,找老赵谈话,老赵却梗着脖子:“我不懂新技术,别耽误人家项目。”
那天晚上,我拉着老赵去了学校门口的 “老杨饭馆”,点了他爱吃的红烧肉,还开了瓶二锅头。酒过三巡,老赵的眼眶红了,他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含糊地说:“鹿鸣,你还记得 2006 年那个机械厂不?他们要搞设备改造,担心咱们的技术不行,我带着张教授在工厂蹲了半个月,跟着工人一起调试,手上磨的泡现在还有疤……”“我记得。” 我给老赵满上酒,“还有 2007 年,横向经费紧张,你跑了十几个企业,拉来三百多万,救了急。”“可现在呢?” 老赵把酒杯往桌上一墩,“说我学历低,跟不上趟了。李明是博士,可他知道跟工厂老板怎么打交道吗?知道工人师傅要的是啥吗?”
我没反驳,只是把自己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老赵,科发院要做大事,不能只靠老经验,也不能只靠高学历。李明需要学怎么跟企业打交道,你也能帮他 —— 我跟程院长建议,设个‘资深项目顾问’岗,你带带李明,发挥你的经验,行不行?”老赵盯着酒杯里的酒,半天没说话,最后点了点头。
科发院成立后的第一个 “大考”,是 2009 年的国家科技支撑计划申报。机械学院的李教授申报 “大型数控机床智能化改造”,初稿里的技术路线写得像流水账。我让王磊拆解读指南,李明帮着改材料,自己则带着李教授去企业调研。那天老赵也跟着去了,他跟企业的总工拍着肩膀聊天,几句话就摸清了对方的需求:“他们要的不是多先进的技术,是能马上用在生产线上的,故障率要低。”
这句话点醒了李教授,他重新调整了技术路线。答辩前一周,王磊组织了模拟答辩,老赵坐在底下当 “评委”,提的问题全是企业会关心的:“设备调试需要多久?后期维护怎么保障?” 李教授一开始答不上来,老赵就教他:“你跟他们说,咱们派技术员驻场三个月,有问题随叫随到,他们就放心了。”最后这个项目不仅获批,还拿到了八百万经费 —— 这是江大在先进制造领域拿到的最大一笔支撑计划经费。那天李教授拉着陈建军的手,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这项目早就黄了!”
可热闹背后,问题也慢慢冒了出来。八名职员要管三十个人的文件流转、会议记录、数据录入,综合信息办的小王刚毕业,每天要收二十多份文件,还要维护科研系统。有次他连续加班一周,发烧到三十九度,抱着电脑去医院输液,一边输液一边录数据,最后实在撑不住,递交了辞职报告。我去送他的时候,小王红着眼睛说:“鹿科,我想好好干,可我真的熬不住了。”
更头疼的是层绩问题。“院长 — 处长 — 科长 — 科员” 四级架构,信息传递慢得像蜗牛。2010 年国家高新技术企业认定政策调整,程院长开会传达后,处长再跟科长说,科长再跟科员说,等传到院系的时候,只剩下三天准备时间。有三个项目因为材料没来得及改,直接错过了申报,程院长在会上发了火:“你们这是在耽误学校的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跟程院长建议:“得简化层级,不然以后还会出问题。”
那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待到很晚,我翻看着科发院成立以来的文件,从竞聘时的简历,到项目申报的材料,再到老赵带李明跑企业的记录,突然觉得,这场变革就像一艘在浪里行的船,有顺风的时候,也有触礁的时候,但船上的人,都在使劲往前划。
2014 年底,我被提拔为高新与基地处副处长。任命下来那天,他请王磊、李明、老赵吃饭。王磊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李明也成了项目管理的骨干,老赵则成了 “金牌顾问”,带出来的年轻人都能跟企业顺畅对接。“当初来科发院,没选错。” 王磊举起酒杯,“跟着陈科,有奔头。”老赵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干,咱们科发院,会越来越好。”我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想起 2008 年那个闷热的夏天,想起李教授失望的背影,想起老赵红着眼眶说 “我懂企业”,突然觉得,这场变革不是简单的 “换牌子”,而是一群人在时代浪潮里,一起成长,一起把一件事做好。
八年后,我已经成了科发院的副院长。办公室里的风扇换成了空调,职员数量增加到十五人,层级也简化成了三级。每次新来的同事问起科发院的历史,我都会拿出当年的那份分析报告 —— 王磊写的,纸页已经泛黄,却还带着当年的热血。“你们看,” 我指着报告上的字,“这就是我们当年的起点。一群人,一件事,慢慢干,就成了。”
2008 年前后,中国高等教育领域的科技管理工作正经历一场 “破茧式” 变革。国家对科技创新的战略倾斜、高校科研实力的井喷式增长、产学研协同的迫切需求,像三股强劲的浪潮,推着全国高校的科技管理部门从 “小作坊式” 的科技处,向 “集团军式” 的综合管理机构转型。我们学校也踩准了这波节奏 ——2008 年 9 月,原科技处正式 “升级” 为科学技术发展院(挂国防科技研究院牌子)。这场变革不是简单的 “换牌子”,而是从机构架构到人员配置的 “脱胎换骨”,我作为当时高新技术与基地处的科长,全程亲历了这场充满热血与矛盾、成长与挑战的转型,也见证了一群人如何在时代浪潮中找准自己的位置。
2008 年前后的高校科技处 “升级扩容”,是中国高等教育领域科技管理的一次 “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学校科发院的转型,有 “专业分工提升效率” 的喜悦,也有 “人事矛盾、层级冗余” 的烦恼;有 “外部门争相入职” 的荣耀,也有 “职员超负荷离职” 的无奈。但这场变革,让我们看清了一个道理:高校科技管理部门不仅是 “管理者”,更是 “服务者”—— 既要懂政策、管项目,也要懂老师、懂企业;既要 “分工精细”,也要 “协同高效”;既要 “高学历年轻化”,也要 “尊重老资格、发挥老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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