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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动着断电的电动车往出租屋移动,后轮每碾过一道石缝,松了扣的外卖箱便哐当哐当地撞出闷响,在空巷里荡开,跟催命的似的。
左手紧握手机握得手心发疼,屏幕亮得刺眼——不是来单的众包提醒,是网贷催收的短信。
屏幕上那行鲜红的‘逾期11天,违约金726元’,像道新撕开的血痂。下面一行小字更刺心:“将联系紧急联系人核实还款能力”。
我死死盯着“紧急联系人”那五个字。
“哟,陈羽,又跑这么晚?”
巷口路灯断了一截灯丝,昏黄的光斜斜地打在地上。王姐正弯腰收拾煎饼摊,手脚利索得很。
这三年,我跑美团专送时总在她这儿买三块五的鸡蛋饼。后来转做蜂鸟众包,深夜收工十回有八回能碰上她。
她那煎饼摊,像是这黑夜里唯一不肯熄灭的橘色灯盏。
我脚步停了停,赶紧把手机塞进工服内兜。
我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
“嗯,抢了几个夜单,电动车断电了。”
说话时,左腿膝盖不自觉地蜷了蜷——上周赶写字楼奶茶单时,在路口摔了个踉跄。
王姐抬眼扫过来,目光在我膝盖上停留了一下,眉尖微微皱起。
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从保温桶里舀起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刚熬的,还热乎,你先垫饥。”
递碗过来时,她指尖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背,那温度顺着皮肤缓缓渗入心底,温暖的,让我心头微微一颤。
“跑单再急,也得顾着身子,”她的声音像刚出锅的豆浆,温温软软的,“你妈上周还跟我唠叨,说你都快俩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怕你在城里受委屈。”
我接过豆浆,温热的碗底烫着掌心,眼眶突然就酸了,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上次跟妈打电话,我站在便利店门口,对着电话说谎:“在办公室写报表,吹空调,一点不累。”
没敢说自己早从公司离了职,手机里装满了美团、蜂鸟、跑腿的APP,白天跑专送,晚上抢众包,连吃饭都得在电动车上吃馒头;更没敢说催债电话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我早把手机铃声调成了无声,连震动都关了,就怕送单时突然响起来。
“知道了,王姐,”我喝了口豆浆,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声音有些哑,“再跑三天,先把违约金还上,到时候就给家里打电话。”
“你啊,就是太老实。”王姐叹了口气,手里的煎饼铲在铁鏊子上轻轻敲了一下,“当”的一声,在巷子里回荡开来,像敲在了人心上。
“前阵子你说众包总抢不到好单,专送还总被无故投诉,我就觉着不对劲。哪有人天天这么倒霉?这背后肯定有啥原因。”她顿了顿,手往围裙兜里摸了摸,指尖勾出个红色的塑料袋角,在围裙上擦了擦,“实在不行,跟姐说,我先给你凑点,别总自己硬撑。”
我赶紧摆手,豆浆在杯中晃出几滴,溅在衣襟上:“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王姐见我坚持,也没再劝,只是指了指我揣手机的兜,语气软了些:“少看点那些‘外卖员月入过万’的视频,都是唬人的。你踏踏实实干,日子总会好的。”
我点点头,跟她道了谢,推动着电动车往楼上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坏了,我扶着墙根,手指蹭着剥落的墙皮,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级级台阶仿佛浸在浓墨里。刚到三楼出租屋门口,手机突然“叮咚”响了——是蜂鸟众包的派单提示音。
我以为是系统自动派的普通单,点开一看却惊呆。
订单备注栏写着:“寻能辨‘八卦符’者,送完有额外酬劳”,收货地址是“老城区西街13号,易理阁”。
尽管配送费标为200元看似高昂,但考虑到可能涉及的长距离配送、特殊时段或额外服务等因素,这样的费用并非完全不合理。遗憾的是,订单中未明确标注服务类别和具体配送内容,这可能会导致消费者对费用的合理性产生疑问。
“这么高的配送费?”我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老城区西街我熟,街道两旁全是开了二三十年的小吃店、杂货店,新开的店铺寥寥无几,从没听过“易理阁”。
正常订单都会明确配送内容……但转念一想,200块的配送费,相当于我半天众包的收入了。现在每一分钱都是救急钱,违约金催得紧。
我下决心,点了“接单”。
夜风顺着工服领口往里钻,凉得我后颈一缩,膝盖那片淤青也跟着刺痛,像有根细针在肉里缓缓搅动。
找到13号时,我惊呆:那不是居民楼,是间夹在面馆和五金店中间的狭窄店铺,门面还没旁边的杂货店宽。
门匾是块深褐色的老木头,边角漆皮卷起翻起,露出底下变黄的木茬,像块久未愈合的旧伤疤。“易理阁”三个字用深色颜料写的,笔锋挺有劲,但蒙着一层薄灰,好像很久没人擦过。
门帘是藏蓝色的粗布,上面绣着八个奇怪的符号——像小时候在爷爷旧书里见过的八卦图,可又不太一样,符号的边角更尖,透着一股阴冷的劲儿,月光下仿佛要蠕动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指尖碰了碰门帘,粗布的纹理摸着有点粗糙。莫名其妙地,还是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店里没开灯,只有柜台后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玻璃灯罩蒙着层薄灰,昏黄的光将人影拉得很长,斜斜地贴在剥落的墙上。
那人坐在柜台后的木椅上,穿着件青色的对襟衫,布料看着很老,但洗得干净,领口的黑色盘扣扣得严严实实。
他头发全白了,但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黑色的发簪绾在脑后,一丝碎发都没有。
最怪的是他的身高,坐着时看着和常人差不多,可肩膀很宽,后背挺得笔直,像棵老松。
他手里握着个桃木八卦盘,盘面雕刻着细密如蛛网的纹路,中央的指针是银色的,纤细如丝。
见我进来,那指针突然“嗡嗡”地飞快转起来,声音虽轻,却似有形之物直钻耳膜,最后“咔嗒”一声,稳稳地停止在我身上,纹丝不动。
“你就是接单人?”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像沉水一样稳,一点不老。手指轻轻摸着八卦盘的边,桃木的纹路在他指尖下显得更清楚了。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皱纹很深,像深刻的一样,从眼角爬到脸颊。可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黑得深邃,宛如无底的深潭,凝视我时,仿佛要将人吞没其中。
他皮肤透着股常年不见光的苍白,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干净,指节上有一层淡淡的老茧,像是常年握笔或者玩小物件留下的。
我紧紧抓住外卖箱的塑料把手,硌得掌心生疼,手心全是汗:“是……您的订单?”
他没回答我,反而弯腰从柜台下取出个巴掌大的深褐色布包。布包边角已磨得发亮,线缝处微微裂开,一看便是随身多年的旧物。
封皮上没写书名,只在右下角印着一个模糊的符号,像八卦又像某种字;还有一面铜制小镜,比一块钱硬币大不了多少,镜面没怎么抛光,却闪着一层幽暗的光。
“这就是要送的‘东西’。”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晚上骑车,少看手机屏幕,费心又害眼。空闲时分,不妨用这片刻光阴让眼睛也歇一歇,翻翻书页,甚至可以依着书中的彩图摆摆姿势,既解了乏,又护了眼。”
他既没说书里写的是什么,也没提那小镜有何用途,就这么抛下两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凝视着布包里的物件,指尖在粗麻布上轻轻抚摸——这哪是外卖?分明是两件历经岁月沉积的老物件,木纹中隐隐透出陈年的松脂香。
“您……您没搞错吧?”我的声音有点抖,“这单子我怎么送?而且您这取货和配送地址都是同一个地方啊?”
“没搞错。”他抬手指了指我的手机,指尖离屏幕尚有半寸之遥,我手机屏幕突然散开一缕灿烂金光,快得如同夏夜中一闪而过的萤火虫。
“你接单时,手机屏幕是不是闪过一下金色的光?”他的声音很平,却有种不容反驳的劲儿,“普通人看不见,你能接到这单,就是因为你看见了那团金光。”
我突然一惊,想起接单时手机确实闪了下金光。
“您怎么知道……”我攥着布包,铜镜贴在掌心凉飕飕的,像在慢慢吸走我的体温。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从木椅上站起身来——这一站,我才发现他竟比我高了大半个头,青色对襟衫的下摆垂至膝盖,走路时无声无息,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
他绕着我缓缓走动,目光如X光般穿透工裤,直直盯在我膝盖的淤青上:“你跑专送时总被无故投诉,红包抢单总在最后一秒卡住,下雨天骑车明明看得清路,却总在车轮压过水坑的当口,从雨里撞出个黑影……不是你运气差,是你身上沾了‘阴滞’,坏了你的‘乾卦’运。”
他顿了顿,缓缓拿起铜镜,对着我照了照,镜面突然闪过一抹微弱的蓝光,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听我的,三日后,会有人联系你。想不再这么倒霉,就照我说的做,明晚去你常跑单的中央公园,对着月亮摆摆书里的姿势。你自然就懂了。”
我心里又惊又疑,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凉意,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紧紧盯着。
回想起这一年的倒霉事——专送时,顾客明明已签收,却投诉‘未送达’,站长不问青红皂白便扣我钱;众包抢的好单总在最后一秒被系统取消,理由是‘商家取消订单’;上次摔车,明明看着是绿灯,却突然窜出一辆自行车,骑车的人还嚷着‘没看见你’……
以前总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如今被他这么一说,那些‘巧合’竟突然连接起来,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劲儿。
“那……那200块配送费?”我的声音有点干。
他轻轻摆了摆手,从柜台深处取出一个牛皮纸包,递给我,纸包上还沾着点木屑:“那是‘劳务费’,里面是两百块现金,你点点。”他顿了顿,“走吧,别让布包沾了外头的污浊,也别跟别人提易理阁。”
我接过纸包,捏了捏里面的现金。
我刚想开口道谢,他却轻轻摆了摆手,转身缓缓坐回木椅,指尖抚摸着桃木八卦盘的边缘,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我。
“记住,明晚摆姿势时,把铜镜戴身上。”他的声音从煤油灯那边飘渺过来,有点飘忽,“还有,别让铜镜碰到血。”
我抱着布包,掀开门帘走出易理阁。
回头望去,他已将煤油灯移至里屋,昏黄的光线透过布帘,隐约地洒落。门帘落下,“易理阁”的招牌与旁边的面馆、五金店融为一体,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竟藏着如此古怪的一家店——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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