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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捞得龙回家一趟,带着板车再来一趟。”
苏长河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鱼,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看着一张张发光的钞票在向自己招手。
心情激动地跑到下地龙的地方。
三个的龙藏在芦苇根的软泥里,最靠边的那个刚拽出水面,就有条黄鳝从网口蹦出来,落在草地上“啪嗒啪嗒”跳。
苏长河赶紧用脚去挡,这鱼带黏液,滑得像泥鳅,跑一条都心疼。
三个地龙倒出来的鱼,扔回河里一些叫不上名的小鱼,比钓竿钓的多多了。
惊喜的数地龙里的“稀罕物”:两条巴掌大的河蟹,青灰色的壳上沾着泥;半网兜螺蛳,壳上长着青苔,碰一下就往回缩;还有那条蹦到草地上,尺长的鳝鱼,像根滑溜溜的黑绸带。
苏长河一股脑地将它们倒进桶里,然后开始了挑拣。
虾、螃蟹只要大,小的丢回去。
黄鳝泥鳅也一样只要大的。
鱼……大部分也一样,通通丢回去。
今晚大丰收,他一个人一次性根本不可能把鱼全部带回家,就算勉强带回去了,也会有许多鱼损耗,掉鱼鳞或者死掉,卖不上价格。
苏长河将几个笼子和拦网清理干净,把树枝水草等杂物摘下,然后重新倒入饵料。
玉米粒、蚯蚓、蚂蚱,还有家中的吃剩的残渣。
然后重新丢入河中。
大丰收。
五十升的桶,此刻已经被填满了。
苏长河估计了一下,至少有河蟹五斤、泥鳅黄鳝八斤,河虾六七斤。
剩下的白条等杂鱼,加起来也有五斤重。
这要是放到二十年后,这些野生的河鲜绝对能高价卖,例如魔都中的高档酒店,五六百一斤都有可能。
不过眼下这个时代,山清水秀,河虾黄鳝遍地都是。
可偏偏,大家对这些这些东西很厌烦。
回家!
……
苏长河踩着满地银辉往家走,手里的塑料桶,肩都沉甸甸的,里头的鱼时不时“扑棱”一下,溅得他满身都是水。
他走到院门口,特意放轻了脚步,掏出钥匙慢慢拧开锁。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屋的灯早灭了,只有窗户上透着点朦胧的月光。
他蹑手蹑脚地往院里走,想把鱼倒进缸里养着,刚弯腰,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林清竹披着件旧衣服站在房门口,头发睡得有些乱,眼睛在昏暗中亮着:“回来了?”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显然没睡踏实。
苏长河回头,月光恰好落在林清竹脸上。
她的眉眼其实生得极秀气,只是常年被操劳和愁绪压着,总显得黯淡。可此刻站在月下,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抿着,带着点未醒透的朦胧,竟让他看得有些发怔。
苏长河心里猛地一跳,印象中,这还是他头回见她这模样,没了白日里的拘谨愁苦,月光下的脸显得格外柔和,连眼角那点细纹都像是被月色熨平了。
这就是他的媳妇?那个被他吼过、骂过、冷待过的女人?
他忽然想起从前,自己喝醉了酒就对她摔东西,她默默收拾碎片时,肩膀总是抖个不停;想起她攥着皱巴巴的毛票,算计着给孩子买件新褂子都要犹豫半天;想起她夜里偷偷抹泪,第二天照样顶着红肿的眼睛做饭……那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心里,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以前是瞎了吗?
这么好的女人,他怎么就不知道疼惜?怎么就任由她跟着自己受了那么多苦?
苏长河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咋没睡?”
他把最后一条鱼放进缸里,细心地添了些水。
“听着动静了。”
林清竹走近了才看清,缸里满满登登的鱼,在缸里争先恐后地冒头,大口大口的呼吸。
鱼的个头很大,很鲜活。
林清竹震惊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都是你钓的?”
这也太多了吧。
南屏村的这条河虽然很大,野生的鱼也多。
但全村人公认的难抓。
不少人都去试过,往往蹲守一整天,空手而归。
所有人都说,这条河里的鱼成精了。
为啥,到了苏长河这里,抓鱼这么简单?
一晚上就钓到这么多的鱼。
这还是自己的丈夫,人人唾弃的二流子吗?
苏长河掀开小水缸,给林清竹解释道:“白天上山砍了藤条,做了地龙和拦网,才抓到的。”
林清竹看着活蹦乱跳的鱼虾,胸口起伏着,显得无比震惊。
这么多鱼虾螃蟹,要是拿到城里全部卖出去,得值多少钱?
月光下,看着林清竹光洁的侧脸,苏长河很庆幸。
庆幸他还有机会弥补。
“夜里凉,快回屋睡吧。”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你还要出去?回屋睡会儿吧。”看到苏长河还要出门的架势,林清竹赶紧拦住。
若是以往吃喝赌的苏长河,别说后半夜出门了,就算彻夜不归,林清竹都没有力气去管。管也管不住!
可现在的苏长河带着满满的鱼回家,林清竹心里暖乎乎的,自然而然的关心,脱口而出。
“没事儿,再去一趟就完事儿了。还有个地网没收。”
苏长河推着板车跑出院子。
再呆下去,苏长河怕自己会哭出来。
他以前那么混帐,林清竹跟着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他不过是做了正常男人该做的养家糊口而已,就能让清竹忘记以往所有的不好,对自己关心体贴,更加坚定了今后要好好补偿她和孩子的决心。
再次来到河湾,把沉甸甸的的网拖上板车,小鱼都从网洞逃脱了,留的都是些跑不了的大鱼,粗略地看了看,最小的鱼有两斤多,有条最大的鱼,估摸着有五六斤,扑腾的最厉害,在地网里左冲右撞地折腾。
…………
院里水缸里时不时传来鱼的扑腾声,衬得屋里格外静,林清竹坐在炕沿上,手指绞着衣角。
她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乱。
这两天的苏长河,陌生得让她心慌,可那碗热饭、颈间的汗渍、月下的背影,又真真切切暖得她鼻尖发酸。
苏长河这趟很快就回来了,把鱼放进缸里,草草洗了把脸,冷水浇在脸上,脑子却更清醒了。
他掀开门帘进屋时,见林清竹还坐着,便放轻了脚步:“咋还没睡?”
“等你。”
她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鱼……收得咋样了?”
“嗯,都收完了,大头拿到镇上去卖,剩下的也足够咱家吃几天。”
两人没再多说,分躺在炕的两头,中间隔着能再躺个孩子的距离。
炕席糙得硌人,俩孩子在中间睡得正香,咂了咂嘴,像是梦见了红烧肉。
苏长河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房梁。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会儿是林清竹站在月光下的模样,白得让人心颤;一会儿是兮兮含着红烧肉的笑脸,还有萌萌举着勺子喊“爸爸吃”的样子。
他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他欠清竹娘仨太多了。
“以后……”
他忽然低开口,声音在夜里发沉,“我不会再让你们受苦了。”
林清竹也没闭眼,听见声音,也没应声,只猛地攥紧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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