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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西头大杨树下的大队会计老孙,手里端着个搪瓷缸,溜达过来,缸沿还沾着点油星子。
王富贵二人看去,心中大骂晦气。
这孙老头作为大队会计,肯定又捞到什么油水,吃饱喝足,过来显摆了。
事实确实如此。
孙老头今天帮了大队里王军的忙。
王军家的几亩地,这几年一直撂荒,去年费劲地开垦了出来,但肥不够。
土地就是农民的命啊。
王军赶紧把家中留着过年吃的一大块腊肉,送给了孙老头,好说歹说弄来了化肥票。
孙老头吃饱喝足,端着油渣迈着二郎腿就溜达过来了。
“富贵啊,咋站门外了呢?”
孙老头故意把搪瓷缸往他眼前凑:“吃了嘛,我刚从老王家出来,他托我弄点化肥票,还非杀了只老母鸡,弄块腊肉招待我,那味道……真香啊!”
他吧嗒着嘴,故意放慢了语速:“我这还剩点,你要不拿家去?”
孙老头嘴上说得给王富贵,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以往张婶听到孙老头这种话,肯定要骂上几句。
孙老头就爱听别人嫉妒的酸话。
可今天……一句都没有??
孙老头还纳闷,声小了?
“咳咳,你们……”
突然,孙老头的话卡在喉咙里,抽了抽鼻子,眼睛直勾勾往王富贵家灶房瞅,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这味道太香了!
“王富贵,你家炖肉了?”
孙老头是刚在老王家喝了两盅鸡汤,吃了三个玉米饼子,肚子里填得实实的。
可这股香味钻进来,竟让他凭空生出几分饿意,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
他把搪瓷缸往地上一放,凑近王富贵:“富贵,你家也没炖肉啊!这香味是从谁家飘过来的?这么勾人?”
王富贵刚把旱烟点着,眼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还能是谁?苏长河家呗。”
“嗤!”老赵当场笑出了声:“你说啥?那个二流子家能有啥好东西?”
“就是苏长河家。”
王富贵打消孙老头的疑惑,信誓旦旦道:“我刚从他家出来。”
“逗你干啥?”
张婶把擦净的碗重重往灶台上一磕,声音亮堂得很:“我家富贵亲眼瞧见的!”
“满满一大碗肉,摞嘞跟小山样,块块带膘,油亮得能照见人影,配的白面饼子,一粒杂粮都没掺,还有满满一碗的猪油渣焦香酥脆的,连炒的青菜都冒着油星子。”
她顿了顿,故意砸吧嘴:“那香味,从村东头能飘到村西头,比你这鸡汤勾人多了!”
老赵脸上的笑僵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苏长河家?
那个连盐都得数着粒吃的穷窝?
能吃上炖肉配白面饼子?
他下意识地又吸了吸鼻子,那股猪油混着肉香的味道更浓了,勾得他脚底板都发飘。
“这……这不可能……”他嘴里嘟囔着,脸却涨得通红,刚才炫耀鸡肉的得意劲儿,早被这突如其来的香味冲得烟消云散,脸上的肉都跟着抽了抽:“他……他哪来的钱买这些?”
“人家现在能耐了呗。”
张婶故意拖长了调子,往苏家的方向努努嘴:“富贵说,苏长河今儿个瞧着就不一样了,利利索索的,不像以前那蔫样。我看呐,这苏家是要转运了!”
老赵的脸“唰”地沉了下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酸溜溜的。
他当队长的,三天吃上一顿白面就不错了,苏长河那混小子凭啥有肉吃?
“造孽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孙老头心生嫉妒,气愤道:“苏长河这败家玩意儿,兜儿里比脸都干净,又偷了老婆的血汗钱去霍霍!”
“我今儿非得去说道说道,哪能这么过日子!”
孙老头越说越恼火。
看他这架势,恨不得要破门而入,将苏长河沉塘。
“哎哎,你这是干啥!”张婶一把拽住他:“清官还难断家中事呢,你就一个大队会计,激动个什么劲儿。”
“听说人家小两口快过不下去了,正闹离婚呢,指不定这是最后一顿散伙饭,你去掺和啥?”
王富贵蹲在地上磕了磕烟锅:“我瞅着不像要散的样儿,苏长河对清竹挺和气的,俩娃也跟长河亲得很。”
孙老头一脸惊讶:“苏长河跟清竹娃和气?你看错了吧,就他那懒汉样,这日子换谁都过不下去。”
王富贵深吸口旱烟,含糊道:“真的,我刚才瞧得很清楚,苏长河跟林清竹还一起做饭呢,他们哪有半点像是要离婚的样子?”
“我去送鱼汤,他还让我进去喝两盅……”
“啥?”
孙老头一脸困惑地看着王富贵,苏长河那二流子德行,谁不知道?
见面不踹你两脚,吃饭没偷你两把,就不错了。
还让人留下一起喝两盅?
“说不定,他们吃的就是散伙饭,结婚那么多年,最后吃顿好的,散伙了?”
王富贵将烟锅子在台阶上磕磕,又压实一锅烟丝。
“我的娘啊,保不齐还真是这样,苏长河知道对不起清竹娃娘三个,在离婚前做了顿好的。”
孙老头茅塞顿开,狠狠地一拍大腿:“离了好啊,离了好,清竹娃娘三个省的遭罪了!”
这村里村外的,谁相信苏长河会改过自新?
母猪上树他们都信。
既然是散伙饭。
那丰盛点也合理。
三人围在苏长河家门口品头十足了半晌,然后各自散去。
只不过,他们闻到了苏长河家里浓郁的肉香味后,今儿晚上还能不能睡踏实?
虽然,孙老头也炖了腊肉和母鸡吃,张婶也吃了鱼。
但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吃的和苏长河家吃的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凤凰,一个地上的麻雀。
实在没法比啊!
苏长河这二流子,啥时候偷学的手艺,做的饭恁香?
……
县城纺织厂的家属楼里,大头灯泡吊在天花板中央。
照着桌上的搪瓷盘,盘子里躺着一条红烧鱼。
“雨凝,你尝尝这鱼,鲜得很。”张豪夹了块鱼腹给妻子。
萧雨凝夹起碗里鱼肉送进嘴,牙齿刚碰到,鱼肉就化在了舌尖,鲜美的滋味混着酱香漫开来,连鱼骨缝里都透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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