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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神秘数字 > 第十七章:信标与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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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血管,在渐沉的暮色中搏动,将冰冷的光污染涂抹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下方街道车流如织,喧嚣鼎沸,构成一幅充满虚假活力的末世街景。

    俞辰和沈秋隐匿在阴影中,如同两道幽灵,沿着肮脏的后巷和废弃的维修通道快速移动。沈秋对这座城市的阴暗面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主干道上可能存在的监控探头和巡逻的“清洁工”。

    她的动作敏捷而警惕,那个狂野的改装车司机形象被一种更接近猎食者的沉默精准所取代。手心的坐标像一颗灼热的星辰,不断指引着方向。它指向的不是什么秘密基地或高科技塔楼,而是市中心边缘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公共交通枢纽的深处。

    越靠近目标,空气中的“正常”感就越稀薄。一种难以言喻的低熵感开始弥漫,仿佛周围的喧嚣被一层无形的隔音玻璃挡住,一切变得沉闷而扭曲。涂鸦的色彩变得怪异,街角的流浪汉眼神空洞得如同模型,连吹过的风都带着一种算法生成的虚假规律。

    静滞答案对这个区域的“控制”更强了?或者说,这里的“现实”更加脆弱?

    终于,他们从一个锈蚀的通风井口钻出,落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之中。这里似乎是旧地铁网络的深层维护层,早已被遗忘。空气冰冷,带着浓厚的灰尘和金属锈蚀味。远处,只有应急出口标志那一点微弱的、病态的绿光,提供着可怜的照明。

    沈秋抬起手,手心的坐标光芒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些,指向一条更加深邃、仿佛通向地心的隧道。“这边。”她的声音在巨大的空洞中激起微弱的回声。

    隧道似乎没有尽头。脚步声被黑暗吞噬,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俞辰能感觉到怀里的纸条在微微发烫,与手心的坐标产生着某种共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不同于应急绿光的蓝白色冷光。光芒来自一扇巨大的、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使用的圆形防爆门。门体由某种黯淡的合金铸造,表面布满了复杂的冷却鳍片和粗大的线缆接口,看起来科技感十足,却又带着一种废弃多年的陈旧感。

    门没有锁孔,没有键盘,只在中心位置有一个复杂的光学接口。沈秋抬起手,将散发着坐标光芒的手心,对准了那个接口。

    嗡——,蓝白色的光线从接口 射出,扫描过她的手掌。沉重的内部机括发出沉闷的运转声,巨大的圆形防爆门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散发着相同蓝白色冷光的、极其洁净的通道。

    与外面的破败腐朽形成鲜明对比,通道内部一尘不染,墙壁是光滑如镜的银白色金属,温度恒定,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臭氧味。一种高科技避难所的感觉扑面而来。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身后的防爆门无声关闭,彻底隔绝了外界。通道不长,尽头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不断自我调整的水晶棱柱构成的复杂仪器,它正在安静地运行,发出极其低沉的嗡鸣声。蓝白色的冷光正是从这些水晶棱柱中散发出来的。

    仪器连接着四面八方数十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正以惊人的速度滚动着无数俞辰完全无法理解的数据流、数学模型和宇宙图谱——有些甚至和他之前在归档者档案室、起源图书馆看到的类似,但更加深入和实时。

    这里就是“信标”?

    俞辰的目光猛地被大厅一侧吸引。那里不是一个控制台,而是一个简单的行军床。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朴素灰色制服、面容极度苍白、瘦削得几乎脱形的年轻男子。

    他闭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深度睡眠或昏迷,呼吸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皮肤透明得能看到底下青色的血管。无数纤细的、发光的生物传感线缆从他的太阳穴、脖颈、手臂连接到旁边的一个维持设备上。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手腕上戴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略显粗糙的莫比乌斯环手环。和沈秋那个一模一样。

    俞辰感到身边的沈秋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身体瞬间僵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昏迷的男子,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熟悉感和悲伤,如同潮水般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哥?”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她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哥?俞辰震惊地看向沈秋,她从未提过有一个哥哥。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那巨大的水晶仪器,嗡鸣声突然提高了少许。所有屏幕上疯狂滚动的数据流瞬间清空!然后,在所有屏幕的正中央,同时浮现出一行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白色文字,使用的是那种宇宙通用数学语:

    【欢迎,沈秋。欢迎,‘偏差’俞辰。】冰冷的合成音随之响起,回荡在大厅里,但音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模仿出来的疲惫感。

    沈秋猛地转头,看向那些屏幕,眼神锐利如刀:“你是谁?我哥哥怎么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屏幕上的文字变化:

    【我是‘信标’。沈泽意识的延伸体及本设施管理者。】

    【沈泽处于‘深度意识上传维稳状态’。他的身体无法承受‘信标’的直接负荷。】

    【此处是‘播种者’遗产之一,‘现实稳定性监测前哨站-第七号’。”】

    播种者遗产?又一个?

    俞辰立刻追问:“‘S’是你吗?纸条是你给的?”

    【否定。‘S’权限高于本信标。纸条信息由‘S’通过加密频道传输,经由本信标转发。本信标仅负责接收、备份,并在必要时提供有限庇护及信息支持。】

    高于信标?那个“S”权限到底有多高?

    “我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了?”沈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她冲到床边,看着那张苍白熟悉的脸,手指颤抖着不敢触碰。

    屏幕文字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调取数据。

    【沈泽,‘摇篮’协议早期志愿者,‘意识上传’项目缺陷首批受害者。意识于上传过程中发生不可逆变异与损伤,身体进入崩坏状态。】

    【‘播种者’于消散前介入,将其意识残片剥离,置于此信标中维系,身体则强制进入低熵静滞,延缓彻底瓦解。】

    【代价:沈泽意识成为信标核心运算组件一部分,无法脱离。】

    俞辰感到一阵寒意。沈秋的哥哥竟然是“摇篮”计划的早期牺牲品?!而且被“播种者”改造成了这个“信标”的一部分?

    沈秋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那个一直研究拓扑学、试图拯救什么的哥哥,为什么突然失踪了这么多年。“所以你帮我们,是因为我哥哥?”她哽咽着问。

    【部分正确。执行指令优先级:1、维护现实稳定性(最高)。2、协助‘偏差’(由‘S’指令赋予)。3、保护沈泽存在。你们的行动目前与指令1高度重合。】冰冷的逻辑。但俞辰却莫名感到一丝安慰?至少,这个信标目前是“盟友”。

    “那张纸条!”俞辰急切地上前,“三重螺旋崩解!明天中午!有什么办法阻止?!”

    所有屏幕上的数据再次疯狂刷新,无数模型建立又推翻,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几秒钟后,刷新停止。屏幕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令人绝望的红色概率值:

    【阻止‘三重螺旋崩解’启动概率:< 0.0001%】

    【成功干预所需算力及资源:超越本信标及已知所有‘播种者’遗产总和。】

    俞辰的心沉入谷底,连这个看似先进的信标都毫无办法?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沈秋嘶声问道。

    屏幕文字再次变化:

    【存在唯一非直接干预方案。】

    【方案名称:‘播种者之泪’。】

    【描述:利用‘崩解’瞬间产生的极致能量湍流,向‘第一因’层面发送一道强信息脉冲。脉冲内容:一个经过精密计算的、基于‘偏差’俞辰认知结构的‘修正参数’。】

    【预期效果:无法阻止‘崩解’,但有可能在‘崩解’后的废墟中‘诱导’出一个更倾向于稳定、而非彻底混乱的‘新现实初值’。】

    【成功率:不可计算。副作用:不可预测。】

    【备注:该方案为‘播种者’理论遗存,从未实践。】

    播种者之泪向第一因发送修正参数?在现实的尸骸上播种新的可能性?这简直疯狂到了极致,成功率不可计算,副作用不可预测。这根本不是方案!这是一场豪赌!用无数人的生命和整个区域的现实作为赌注,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更好的“未来”。

    “这太......”俞辰感到呼吸困难。

    “我们没有选择!”沈秋猛地打断他,眼神中燃烧着一种绝望的火焰,她指着屏幕上那个昏迷的哥哥,“他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么多人都付出了代价。如果什么都不做,明天之后,一切都完了。如果赌一把,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她转向屏幕,声音斩钉截铁:“告诉我们怎么做!‘播种者之泪’!”

    屏幕沉默了片刻。然后,所有的数据流再次汇聚。

    【方案启动需满足三个条件。】

    【1、定位‘崩解’能量湍流的核心焦点(需精确至普朗克尺度)。】

    【2、一个能够承受湍流冲击、并精确编码‘修正参数’的‘载体’。】

    【3、一个‘偏差’。”】

    文字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载体’需与‘偏差’存在高度意识共鸣,最好具备自我牺牲意志,以最大化脉冲强度。】

    【经检测,最佳‘载体’候选人为:沈秋。】

    沈秋的身体猛地一震,但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决然。

    “不!”俞辰脱口而出!

    【‘偏差’俞辰,你的角色是:构建‘修正参数’。】

    【基于你的独特认知结构及与‘第一因’的短暂接触经历,只有你能计算出那个可能‘诱导’出更好现实的数学种子。】

    【计算必须在‘崩解’发生的同时进行,利用其产生的数学扰动作为算力来源。】

    【信标将提供辅助计算及能量引导。】

    屏幕上的文字变得无比冰冷和残酷。

    【你们的选择时间:剩余17小时42分11秒。】

    沈秋转过身,看着俞辰,脸上带着一种异常平静的笑容,眼泪却不断滚落。“看来这次轮到我了。”她轻声说,扯了扯手腕上那个莫比乌斯手环,“帮我照顾好我哥,如果还有‘之后’的话。”

    俞辰看着她和屏幕上那个昏迷的沈泽,看着那冰冷的倒计时,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和巨大的荒谬。挣扎了这么久,付出了那么多,最终的答案依然是牺牲。只是换了一种更精确、更残酷的方式。

    信标大厅内,蓝白色的冷光无声流淌,仿佛一滴凝固的眼泪。蓝白色的冷光如同液态氮,冻结了大厅里的一切,包括时间。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倒计时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俞辰的心脏上。

    17小时41分03秒。

    沈秋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已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将一切情绪抽干后剩下的、纯粹的决绝。她甚至没有再看昏迷的哥哥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那钢铁般的意志就会融化。

    “需要我做什么?”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直接看向中央那巨大的水晶信标。

    屏幕文字迅速响应:

    【第一步:精确定位崩解焦点。】

    【需要将沈秋的神经传感接入信标主阵列,利用其拓扑学直觉及与‘载体’的潜在共鸣,在崩解启动初期完成最终测算。】

    【过程将极度痛苦,有意识迷失风险。】

    “来吧。”沈秋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走到信标主基座旁。几个机械臂自动伸出,上面带着闪烁着微光的神经接口探针。

    探针缓缓刺入她太阳穴和颈后的皮肤。沈秋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巨大的数据流开始强行涌入她的意识。

    屏幕上,一个复杂的三维数学模型开始构建,代表东亚能量网格的无数光点和线条浮现,其中三个区域正被标注为不断闪烁的危险红色——正是那三行序列预测的灾难系统耦合点。沈秋的意识正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这狂暴的数学海洋中,艰难地寻找着那个唯一的、致命的奇点。

    俞辰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能再看,他有自己的任务。

    【第二步:构建‘修正参数’。】

    【调取‘第一因’接触记录碎片,解析‘偏差’认知特征,构建概率云模型】

    【计算将消耗巨大精神力,存在脑组织不可逆损伤风险。】

    【开始导入基础算法......】

    冰冷的提示音刚落,俞辰就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猛地冲入他的大脑。不是数据,而是原始的数学真理,是宇宙最底层的、赤裸的、未经任何包装的规则和定律。它们像亿万把烧红的凿子,直接在他的神经元上雕刻、运算、推演。

    “啊——!”他惨叫一声,抱住头颅跪倒在地,眼球剧烈凸起,血丝瞬间弥漫。这种计算方式根本不是人类大脑能够承受的,这是把人脑当成超频过度的生物计算机在用。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但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是前功尽弃!就是所有人的白白牺牲!

    他死死咬着牙,鲜血从嘴角渗出,凭借数学家最后的本能和那段接触“第一因”的模糊记忆碎片,疯狂地引导着这股恐怖的信息洪流,试图在其中构建那个渺小的、可能改变一切的“修正参数”。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爬行,屏幕上的倒计时无情递减。沈秋的身体在神经接口上剧烈颤抖,如同触电,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她的意识正在崩解的数学边缘行走,搜索着那个焦点。

    俞辰蜷缩在地上,浑身被冷汗和鼻血浸透,身体间歇性地抽搐,全部意志都用来对抗脑内那场毁灭性的风暴,一个极其复杂、蕴含着无穷变量的数学结构正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艰难地、一点点地成型。

    【焦点定位进度:71%......】

    【参数构建进度:39%......】

    【剩余时间:11小时22分18秒......】

    信标冰冷地汇报着进度,如同死神宣读着判决书。

    就在两人在地底信标承受非人折磨的同时,地表之上,城市依旧在虚假的繁华中沉睡。

    那座熟悉的咖啡馆里,俞辰常坐的位置上,此刻空无一人。吧台后的服务员擦拭着杯子,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巡逻的“清洁工”车辆,眼神麻木。

    街角,那个脖颈后有着“被咬苹果”标志的“沈夏”(伪装者),正站在阴影里,通过一个伪装成化妆镜的设备,监视着信标入口区域的能量读数。她的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冰冷的微笑。

    更遥远的虚空之中,那道绝对静滞的“注视”,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辐射,笼罩着一切。但在那注视的最深处,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仿佛某种超出计算的变量,引起了最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好奇。

    ---

    地下信标大厅。

    【焦点定位完成!坐标已锁定!】

    【参数构建进度:89%!最后阶段!】

    屏幕上弹出巨大的提示!

    沈秋猛地从神经接口上瘫软下来,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在机械臂中,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眼神彻底涣散。

    俞辰也几乎到了极限,耳鼻溢血,视线模糊,大脑像一团被过度搅拌的浆糊,只剩下最后一点本能在驱动着那个即将完成的“修正参数”。

    那不是一个数字,不是一个公式。它是一个意念,一个请求,一个基于数学的最卑微的祈祷。祈祷毁灭之后,能留下一丝怜悯,一丝秩序,而非绝对的混沌。

    他也不知道,他已经无法思考。他只是凭着最后的感觉,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绝望、所有对“更好”那渺茫的渴望,都压缩了进去!

    【参数构建完成!】几乎在提示音响起的同时,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本身如同整个宇宙的琴弦被猛地拨断。大地剧烈震动,信标大厅的蓝白色灯光疯狂闪烁,屏幕上的数据乱成一团雪花。

    【警告!三重螺旋崩解已启动!】

    【能量湍流生成!强度超越预测上限187%!】

    【焦点能量超载!信标引导通道即将过载崩溃!】

    完了!能量太强了,超出了信标的引导上限,“播种者之泪”计划还没开始就要失败,所有的牺牲都将毫无意义。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咻——

    一道刺眼的、纯白色的光束,如同天外救赎,凭空出现,猛地注入信标的主能源核心。这光束的力量纯粹、古老、带着一种俞辰和沈秋都熟悉的数学波动。是π序列的力量,但比纸条上残留的更加强大,更加直接。

    【未知高权限能量介入!】

    【引导通道稳定!能量导流效率最大化!】

    【‘播种者之泪’强制启动!!!】

    信标的合成音都带上了难以置信的震颤,白色的光芒与信标的蓝光融合,化作一道无比凝聚的能量洪流,猛地包裹住瘫软的沈秋。她的身体在光芒中悬浮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痛苦的尖叫,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维持在结构完整的状态。她成了那个通道 那个载体。

    【注入修正参数!就是现在!俞辰!】

    俞辰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将他构建的那个凝聚了所有一切的“参数”,猛地“推”向了光芒中的沈秋!

    参数融入光芒的瞬间沈秋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无数复杂的数学符号在她体内流转、燃烧!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道纯粹的白光!

    她张开嘴,发出的不是声音,而是一道震撼灵魂的、由无数数学音节构成的呐喊。这呐喊顺着能量通道,如同逆流而上的箭矢,悍然冲入了前方那片刚刚爆发、足以撕裂现实的崩解能量湍流的核心。

    没有爆炸,没有对抗。那恐怖的、足以湮灭一切的崩解湍流,在接触到这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呐喊”时,竟然微微停滞了一瞬?仿佛听到了什么然后,湍流吞噬了呐喊,吞噬了沈秋,吞噬了白光,吞噬了一切。

    俞辰最后的意识,只看到无尽的、毁灭的白光占满了整个世界。白光中似乎闪过了一滴湛蓝色的眼泪。

    纯白。不是光芒,而是存在的底色被擦除后留下的绝对虚无。

    意识像一缕轻烟,在无重力的真空中飘荡,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此刻永恒的“无”。俞辰“存在”着,却感觉不到四肢百骸,感觉不到心跳呼吸,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边界。他仿佛被融化,被稀释,成为了这纯白背景的一部分。

    这就是“之后”?崩解成功了吗?还是失败了?沈秋她......

    那个最后的画面——她化作纯粹白光、发出数学呐喊、然后被湍流吞噬......如同烧红的铁烙,烫在他虚无的“存在”核心。

    痛苦。无法形容的痛苦。并非物理层面的疼痛,而是存在性的缺失和负罪感的灼烧。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为什么总是别人牺牲?就在这无尽的虚无和自责即将彻底吞噬他这缕残存意识时——

    一点微蓝......在这绝对的纯白中,一个微小的、脆弱的湛蓝色光点,极其艰难地亮了起来,像暴风雪中最后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

    是“火种”,那枚早已黯淡的先驱者晶体,竟然还没有彻底湮灭?它在这片纯白的虚无中,顽强地闪烁着,如同一个坐标,一个锚点,死死拽住了俞辰即将消散的意识,不让其彻底融入这片空白。因为这微蓝的存在,纯白不再是完全的虚无,它有了一个“中心”,一个“参照物”。俞辰的意识本能地向着那微蓝凝聚。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永恒。纯白开始褪色。不是变暗,而是像墨水滴入清水,开始浮现出极其模糊、不断扭曲的轮廓和色彩。

    耳边出现了噪音。先是绝对寂静被打破的嗡鸣,然后逐渐分离出风声,细微的电子杂音,还有一种有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触觉开始回归。冰冷的、光滑的平面。束缚感。后脑和脊柱传来的轻微刺痛和麻木感。视野逐渐清晰。纯白褪去,变成了低矮的、布满各种指示灯和接口的金属天花板。

    他躺在一个类似医疗舱或者维生舱的设备里。透明的舱盖上方,冰冷的白光灯管散发着均匀的光线。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所及,是一个狭窄、洁净、充满各种不明用途仪器的房间?或者说舱室?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他尝试移动手指,只有极其微弱的颤动反馈,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神经信号传递缓慢而滞涩。

    他还活着。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沈秋呢?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猛地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全身肌肉的撕裂痛楚。“呃……”,他的动静似乎触发了什么。

    滴——

    一声轻响。旁边一个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他的生理指标——极其虚弱,但稳定。然后,屏幕一侧出现了一行文字,伴随着冰冷的合成音:

    【个体俞辰,意识恢复确认。生命体征稳定。】

    【欢迎来到,‘方舟’零号生态维持单元。】

    【您已安全。】

    方舟?零号生态维持单元?这是什么地方?“沈秋,沈秋呢?”他嘶哑着问道,声音干涩得像是砂轮摩擦。

    屏幕沉默了几秒。

    【搜索相关记录......】

    【......无匹配数据。】

    【请提供更多识别信息。】

    无匹配数据?怎么可能?俞辰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恐惧攥住了他!

    “和我一起的女人!沈秋!拓扑学家!她......”他急切地描述着,却因为虚弱和激动而语无伦次。

    【数据库检索中......】

    【关键词:‘沈秋’......无匹配。】

    【关键词:‘拓扑学家’......匹配到三位已归档学者,均于崩解事件前去世。】

    【根据您的生理数据及接入记录,您为‘方舟’在‘大寂灭’后回收的唯一幸存者。】

    唯一幸存者?大寂灭?俞辰如遭雷击,彻底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失败了?“播种者之泪”还是失败了?崩解,“大寂灭”还是发生了?沈秋她没有被回收?她的牺牲连存在都被抹去了?

    巨大的悲痛和荒谬感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意识堤坝。就在他即将再次陷入昏迷或崩溃的边缘——

    咔哒。

    舱室一侧的气密门,无声地滑开了。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是机器人,也不是虚拟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穿着简洁白色制服、身姿挺拔、面容无比熟悉的男人。黑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冷静而锐利,嘴角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略带嘲讽的弧度。

    他走到医疗舱边,低头看着里面震惊到失语的俞辰,微微挑了挑眉。然后,用一种俞辰刻骨铭心的、带着独特腔调的声音,开口了:“怎么,几年不见,连你的导师都认不出来了,俞辰?”

    俞辰的瞳孔疯狂震颤,呼吸骤然停止,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不可能。

    眼前这个人是程教授,那个早已死去的、被数字会谋杀的、他研究生时期的导师。程教授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如此年轻,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

    “看你的样子,这次的‘田野调查’收获不小啊,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程教授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个出了故障的昂贵仪器。

    “教授?”俞辰的声音破碎不堪,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悲痛,“您没死?!这里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教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在医疗舱的控制面板上操作了几下。一股舒缓的药剂注入俞辰体内,缓解了他的剧痛和激动。

    “这里是你一直想来的地方,‘方舟’。”程教授的声音平静无波,“至于我,死亡只是一种必要的伪装,为了更重要的研究。现在看来,你的意外回归,虽然方式狼狈,但或许证明了当初在你身上投资的‘直觉’并没有错。”

    投资?直觉?俞辰感到一阵眩晕。程教授的“死亡”是伪装?他一直活着?在这个所谓的“方舟”里?而自己是他投资的项目?

    “那外面呢?”俞辰艰难地问,“世界怎么样了?‘大寂灭’......”

    程教授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神情,像是惋惜,又像是满意?“‘大寂灭’是文明进程的一次必要重置。”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讨论一次实验清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方舟’的存在,就是为了确保文明的‘种子’,能在废墟中按照更优化的蓝图,重新发芽。”

    重置?优化蓝图?俞辰感到一股寒意。程教授的语气,冷静得可怕。

    “那其他人呢?那些没能进入‘方舟’的人呢?”俞辰的声音带着颤抖。

    程教授微微皱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自然是淘汰了。熵增不可逆,混乱必须被修剪。这是宇宙的法则。”他顿了顿,看向俞辰,眼神变得深邃,“而你,俞辰,你是一个奇迹。一个从‘大寂灭’核心区域完整返回的样本。你的意识和身体里,一定携带了极其珍贵的数据。”

    样本?数据?俞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导师,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研究欲和冰冷逻辑,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这个“方舟”,这个程教授,他们根本不是避难所,他们是观察者,甚至是策划者。

    “好好休息。”程教授拍了拍医疗舱的玻璃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等你恢复一些,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全面的检测和分析。‘方舟’的未来,或许就在你带来的‘礼物’里了。”说完,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舱室。

    气密门无声关闭。留下俞辰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医疗舱里,如同被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纯白的墙壁,冰冷的仪器,“死而复生”却更加冰冷的导师,“”唯一幸存者”的标签和被彻底“遗忘”的牺牲者。

    “播种者之泪”没有带来新生。似乎只是将一种绝望替换成了另一种更精致、更冰冷的绝望。

    医疗舱的角落里,那一点微弱的湛蓝依旧在顽强地闪烁着。如同一个不肯熄灭的余烬。一个沉默的回响。

    ---

    纯白。消毒水。冰冷的仪器嗡鸣。

    俞辰躺在医疗舱里,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标本,只有胸腔下微弱的心跳证明着某种残酷的“存活”。程教授的话语如同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唯一幸存者......必要重置......样本......数据分析”。每一个词都带着非人的寒意。这里不是避难所,是实验室。而他从棋子,变成了被回收的实验材料。

    沈秋真的就这样被“无匹配数据”了?她的牺牲,成了某个冰冷数据库里无法检索的空白?连同那个燃烧自己发出呐喊的瞬间,一起被抹除?

    不!他不相信。或者说,他不能相信,相信就意味着彻底崩溃。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医疗舱角落。那里,一点微弱的湛蓝,依旧在顽强地闪烁。如同黑夜中唯一的星火。

    “火种”——还在。

    尽管微弱,但它存在。这就意味着,并非所有“过去”都被彻底抹杀。并非所有努力都化为虚无。还有东西抵抗着这种“重置”。他必须弄清楚真相。必须知道“大寂灭”之后,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必须找到任何关于沈秋的蛛丝马迹。在这里,他是囚徒。一个被“仁慈”救治,等待“分析”的囚徒。

    医疗舱的监控系统无声运转,记录着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甚至可能......脑波活动。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任何对过去的追问,任何超出“幸存者”应有范围的认知,都可能立刻招致更严格的监控,甚至“预处理”。

    他需要访问权限,需要进入“方舟”的系统,需要数据。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医疗舱内部。简洁,光滑,几乎看不到明显的接口。但......总会有。维持生命需要能量输入,监控数据需要输出。

    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在身体两侧摸索着。冰冷的合金床面。找到了。在右侧大腿外侧的位置,床面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凹陷,大约指甲盖大小,触感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更光滑,像是经常被擦拭。

    一个隐藏的物理接口?用于紧急维护或者直接数据下载?他的心脏微微加速,但脸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他需要工具,需要机会。

    机会来得比他预想的快。

    气密门再次滑开。进来的不是程教授,而是一个穿着同样白色制服、但表情略显紧张的年轻技术员。他推着一台便携式检测仪。

    “俞先生,教授吩咐做一次深层神经扫描。”技术员的声音有些拘谨,不敢直视俞辰的眼睛,似乎有些害怕或者愧疚?

    俞辰没有说话,只是配合地点点头,目光快速扫过技术员胸口的身份卡——李维,三级技术员——和他推来的那台仪器。仪器侧面,有一个标准的多用途数据接口。而且,因为需要频繁连接不同设备,接口的保护盖是打开的。一个计划瞬间在俞辰脑中形成。疯狂,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技术员开始在他头部粘贴传感器,动作有些毛手毛脚。就是现在!俞辰假装因触碰而轻微抽搐,手臂“无意”地猛地一挥!

    啪!他的手背“恰好”狠狠撞在了技术员放在旁边的工具架上!一架小巧的、用于精密操作的金属镊子被撞飞起来,划过一道弧线,叮当一声掉落在医疗舱的角落里——正好落在那个隐藏接口的附近!

    “啊!对不起!”技术员吓了一跳,连忙道歉,下意识地弯腰去捡那枚镊子。

    在他的视线被遮挡的瞬间!

    俞辰的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从身体另一侧抽出——那里之前被他悄悄藏起了一根断掉的传感器线缆,接口处裸露着细小的金属丝——猛地插进了便携检测仪那个敞开的数据接口中!

    几乎是物理连接建立的瞬间!俞辰闭上了眼睛,将全部意识聚焦,疯狂催动那残存的、与“火种”微弱的共鸣。他不是要窃取数据,也不是要攻击系统。他是要将自己作为一个信号源!一个基于那独特数学共鸣的活体密钥!强行请求接入!

    嗡——

    便携检测仪的屏幕猛地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刺耳的警报声刚要响起,俞辰的意识,顺着那根临时线缆,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了“方舟”的网络!数据风暴!比在谬误通道中经历的更加庞大、更加有序、也更加冰冷的数据洪流!无数信息碎片如同子弹般射向他的意识:

    【......生态单元A7区作物产量稳定......】

    【......克隆体批次K-19基因表达异常率0.003%......】

    【......外部环境辐射指数持续下降,仍不适合生存......】

    【......‘清道夫’单位巡逻日志......无异常......】

    【......‘摇篮’协议第74次模拟运行......数据归档......】

    他的意识在这洪流中挣扎,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剧痛再次袭来,仿佛大脑要被信息撑爆。他拼命维持着一丝清明,疯狂地搜索着关键词。

    “沈秋”......无结果, “拓扑学”......权限不足。,“三重螺旋崩解”......最高加密封锁!!“大寂灭”......最高加密封锁!所有关键信息都被牢牢锁死!

    就在他即将被数据洪流彻底冲散,意识濒临崩溃的瞬间,他的“活体密钥”信号,似乎意外地触动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深埋在系统底层冗余代码中的后门,一个并非“方舟”设计者留下的后门,一个风格极其古老、带着某种悲伤疲惫气息的数学后门。

    【......验证通过......权限:‘星火’.......】

    【......接入深层档案......风险自担......】

    眼前的數據风暴猛地一变!不再是冰冷的日志和报告,而是变成了破碎的、晃动的、如同老旧胶片般的监控录像。录像的角度极其刁钻,像是从某个隐藏的、即将被摧毁的摄像头拍摄的——

    画面中:天空是扭曲的、翻滚的非光谱色块!大地崩裂,建筑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倒塌!无数的人在空中分解、消散!巨大的、无法形容的能量湍流如同怪兽般肆虐。是“大寂灭”当时的景象!真正的、未被篡改的记录!

    在那毁灭的风暴中心,俞辰看到了一道微弱的、湛蓝色的光芒,包裹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逆着湍流,冲向最剧烈的能量中心。是沈秋!或者说是作为“载体”的沈秋!

    紧接着,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射了!绕开了能量最狂暴的点,射向了远处地面某个早已废弃的、深埋地下的先驱者避难所入口。主体的大部分光芒,则按照原计划,冲入了崩解核心,发出了那道数学呐喊......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变成了雪花。俞辰的意识被猛地弹回身体!

    噗!他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全身的神经如同被火烧过般剧痛。

    “俞先生!你怎么了?!”技术员李维刚好捡起镊子,看到俞辰吐血,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俞辰艰难地喘息着,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巨大的震惊,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可能刚恢复,有点不适应。”

    李维将信将疑,但还是赶紧检查仪器,嘟囔着:“奇怪,刚才系统好像卡顿了一下。”祂竟然在“方舟”的系统里,也埋下了这样的伏笔?!

    程教授知道吗?“方舟”的主人知道吗?这个所谓的“方舟”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就在他心潮澎湃之际医疗舱的主屏幕,突然自动亮起。上面显示出一条新的、来自系统内部的、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指令:

    【通知:个体俞辰,身体状况初步稳定。】

    【根据程教授指令,一小时后,转移至‘中央分析室’,进行‘深度意识映射’及‘记忆提取’程序。】【准备程序启动。】

    深度意识映射?记忆提取?俞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们等不及了。要直接动手了。要把他脑子里所有的东西,包括那段真实的大寂灭记录,包括“火种”的共鸣,包括那个后门......全部挖掘出来。

    一小时后。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依旧闪烁的微蓝。又看了一眼吓得手足无措的技术员李维。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必须逃出去。在成为“样本”之前。找到那个避难所。找到那一线渺茫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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