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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疏斜倚在贵妃榻上,她身下垫着柔软的杏子黄引枕,一手执着《太平广记》,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上,指尖莹白。
青桔搬了个小杌子,挨着沈月疏坐下,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她斟上一杯刚泡好的香片,一边捂着嘴,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姑娘今天可真是威风八面,您是没瞧见,那几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大人老爷,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您看呢!卓大人也高兴得紧……”
沈月疏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语气淡淡道:“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陪着他做做戏罢了。”
“姑娘,”青桔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那躲在屏风后面的人到底是谁呀?卓大人会不会去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
“他断不会去查的。这几日魏紫芸染了风寒,整个卓府里就她一人咳嗽不止,哪还用得着费心去查?”
沈月疏轻轻搁下手中书卷,端起茶盏,用杯盖缓缓撇去面上浮沫,语气愈发平静淡漠,“青桔,今日我忽然明白,不管我如何竭力讨好,终究不过是个局外人。魏紫芸才是他们卓家自己人。”
沈月疏微微一顿,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是自嘲,“今日若是我这般失了规矩地躲在屏风后,怕是早被他一拳挥过来了。”
沈月疏刚在院里与卓鹤卿撞了个正着,她心下微动,便有意提及是否要彻查屏风后躲着的是何人。
不料,卓鹤卿只是神色淡淡,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此事已尘埃落定,无需再提。自家人之间,总得留些颜面。”
末了,还赞她一句,“你处置得很是妥当……”
“自家人”?
沈月疏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他与魏紫芸才是自家人,自己倒成了那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姑娘,”青桔眨了眨眼睛,眼里满是困惑,“按您这么说,若是您和魏姑娘一同落了水,卓大人难道会先救魏姑娘不成?”
这句话问得真是火上浇油啊!
“他自然不会先救我。”
沈月疏身形微蜷,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透着几分自嘲。
倘若自己当真落水,卓鹤卿不踹上一脚都算是他讲情分了,又怎敢奢望他会先救自己,好在自己会水,他只管去救他的紫芸妹妹好啦。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青桔赶忙起身前去开门,不一会儿,便将从流引了进来。
从流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双手稳稳地奉上一张银票,语气恭谨道:“夫人,大人特命小的将这银票送来。大人说,近日见夫人既要操持府中大小事务,又要兼顾大福茶楼的诸事,实在辛苦。这些银票还请您务必收下,得空时出去走走散散心,看看市井热闹,买些合心意的东西,切莫委屈了自己。”
沈月疏早从贵妃榻上起身,端坐于椅,见从流递来银票,便微微垂下眼眸,目光轻轻扫过——银票面额三佰两,官印朱红,墨迹凝重。
那笔金额映入眼帘时,沈月疏着实吃了一惊。
方才还在心里暗自腹诽他偏袒魏紫芸,此刻却不禁生出几分悔意。
她暗自思忖,即便不为旁的,单看在这银钱份上,也该把心胸放宽些才是。
未嫁入卓府之前,她便清楚卓鹤卿对自己并无好感,本也没存什么奢望。可如今,他却给自己送来这么一大筐“金蛋”。
更何况,他还曾救过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儿,沈月疏觉得,自己若再贪心不足,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收下吧,青桔。”
沈月疏朝青桔递了个隐晦的眼色,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
旋即转身,对从流轻声道:“替我谢过卓君。你且回吧,我今日着实乏了,想小憩片刻。”
青桔接过银票,匆匆一瞥,方才心中的那丝不快已消散了大半。
她暗自思量,卓鹤卿这只“金鸡”虽未被姑娘亲自抱回,但这“金鸡”这些时日下的“金蛋”,可都被姑娘捡得差不多了。
待青桔将从流送至屋外,从流终是忍不住,在青桔面前低语,“夫人方才好像不是很欢喜啊?我可从未见过大人一次给前两个夫人这么多银子!”
青桔听流儿这般一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方才谈及的落水之事,暗骂自己真是眼窝子浅,差点被那300两银子收买了,卓鹤卿真是险恶!
她心里不满意,嘴上也就没了遮拦,“咱家大人这心眼子偏得能跑马了!真心巴巴都给了外人。姑娘左手捏着银票,右手攥着空空心。姑娘蕙质兰心,却要在你卓家蹉跎年华,真是为姑娘叫屈……”
青桔话语直白得毫无遮掩,从流瞬间便领悟了其中深意。
他神色一紧,赶忙伸手捂住青桔的嘴巴,压低声音急切道:“大人行事自有其考量与道理,你且把你这张嘴管严实些,莫要再给夫人添乱惹麻烦了。”
青桔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可她生性倔强,哪肯轻易认怂。
她用力将从流的手扒拉开,瞪着眼道:“把你的手拿开,少在这儿占我便宜。你若真是打心底里为姑娘着想,也该管好自己那张嘴,把我方才说的话,全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往外吐。”
“占便宜”?从流耳尖倏地染上薄红,不再言语,落荒而逃。
这般泼辣蛮横,以后便是嫁了了人,怕也是“左手捏着空气,右手攥着空空心。”
竹园
夜色初降,薄暮冥冥。
卓鹤卿合上书卷,揉了揉微胀的太阳穴,往竹园走去。
堂内烛火通明,卓老夫人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
“母亲。”卓鹤卿行礼后在一旁坐下,开门见山,“紫芸可说对刘寺丞印象如何?”
卓老夫人放下茶盏,瞥了儿子一眼,语气有些忿忿:“宴席还没结束就过来跟我说,那刘寺丞做事呆板,没瞧上。”
卓老夫人将茶盏放下,话锋一转,缓缓道:“她倒是看上那榜眼了,说他气度不凡,品性高洁。”
“宁修年?”
卓鹤卿一怔,随即眉头紧锁,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新科榜眼文采斐然,家世清贵,是多少高门贵女眼中的乘龙快婿,又怎么看上她?她以为自己是谁?沈月疏吗……”
“这榜眼和月疏是什么关系?”
卓老夫人匆匆打断卓鹤卿,自己之前只听说这个儿媳同程国公府的二公子有些来往,现在怎么又来了个榜眼?
“母亲怕是误会了,鹤卿所言之意,乃是紫芸和月疏相比,样貌、才情上都逊色不少,便是月疏那般,也未必能入那榜眼的眼,紫芸又怎会得他青睐?”
卓鹤卿不想让母亲添疑,便将自己对沈月疏和宁修年的那点怀疑藏于心底。
听到沈月疏与宁修年没有瓜葛,卓老夫人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不紧不慢地开口:“那榜眼郎确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
她话锋微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卓鹤卿,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继续道:“但月疏配那榜眼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听说今日家宴上,紫芸弄出响动失了礼仪,也是月疏帮忙解了围,这般聪慧的女子,如何配不得?”
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又怎会配不上一个区区榜眼?若真说配不上,那岂非暗指自己的儿子还不如那榜眼?
这道理无论说到哪里,都站不住脚。
说到家宴上的那番动静,卓鹤卿心中愈发不快。
那魏紫芸从小便在卓家习礼学规,按理应是知书达理,怎会如此失态?
起初几声咳嗽尚可体谅,可后来接连弄出的声响,实在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事若传将出去,只怕她非但不能再对旁人挑三拣四,怕是连个愿意求娶的人家都难寻,到头来,怕是要在这卓府之中孤老一生了。
更无奈的是,允她立于屏风后相看,本是出于自己和母亲的默许,此时反倒不好深究,却偏偏又让沈月疏误会自己心存偏袒,真是叫人百口莫辩。
卓老夫人瞧着儿子脸上浮起不悦之色,便知他心中又在为家宴之事烦忧。
她微微一笑,温声说道:“紫芸那孩子,平日里也是大家闺秀的行止,从未出过什么差池。这次想来是一时慌了神,才出了些小状况。倒是月疏处理得极为妥当,你也不必再为此事斤斤计较了。不过说起那紫芸,”
她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道:“我方才听她提及榜眼时,心里也觉得她是痴心妄想。可再细细看她,提起榜眼时眼神飘忽不定,未必真有几分真心实意。依我看,她不过是找个由头,显得自己眼光高,全了自己的面子,才好名正言顺地继续赖在卓家不走罢了。”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表象。
卓鹤卿瞬间哑然。
卓老夫人将儿子的郁愤看在眼里,只淡淡道:“后院之事,讲究个水到渠成,急不得。只是你若继续对月疏不冷不热,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扰得家宅不宁。你自己还是要知分寸才好。”
话音落下,屋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分寸,究竟该如何拿捏?
每一次,当他因沈月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心生涟漪时,姐姐自缢时那双绝望的眼睛便会浮现在眼前,无声地拷问他、撕裂他。
巨大的罪恶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从短暂的迷醉中惊醒,陷入更深的痛苦与自我厌弃。
他心中明镜似的,清楚自己亏欠了月疏太多。
于是,他总找些借口,一拨拨地往她手里塞银子来填平他心中的愧疚沟壑。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想倾尽所有去补偿,又深知这份补偿永远无法弥补那份亏欠,真是进退维谷,爱恨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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