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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还未到散值的时辰,左云峰就把卓鹤卿拽到了山岳楼。
两人到雅间时,程怀瑾正端坐在那儿品茶。
他独坐轩窗下,一袭素色锦衣如冬日白雪,襟袖间染了薄暮的暖色,修长指节执起青瓷茶盏,雾气氤氲,更显得他轩昂俊逸、丰神俊朗。
卓鹤卿低头看看自己,墨色锦袍及云头靴上都沾染了方才至郊野查案时的泥土、腐叶,人显得有些邋遢。
他不禁暗自后悔,应该换一身行头的。
三个人客套寒暄了一下就落座点菜。
主随客便,席间菜品皆由程怀瑾一一选定。
葱烧海参泛着琥珀色光泽,松鼠鳜鱼翘尾昂首宛如活物,炙烤羊排滋滋渗出金黄油珠,虾仁豆腐裹着晶莹芡汁,再配几样时令鲜蔬,皆是沈月疏素日偏爱的口味。
这些年并肩而坐的时光里,他总将菜单轻轻推到她面前,自己却默默记下她每道菜多夹的次数。
如今他的口味竟与她悄然同频,倒把从前的偏好都湮没在岁月里,连自己都说不清究竟爱吃什么了。
左云峰又添了几道热气腾腾的佳肴,还特意备了一壶醇厚的西凤酒。
待酒菜一一摆上桌,卓鹤卿端起酒杯,朝程怀瑾举杯致意,手指却不经意间微微收紧,开口道:“程公子,那日多亏了你及时出手相助,我家娘子才免遭歹人欺凌。”
他心中对程怀瑾的感激确是发自肺腑,可同时,他也不愿程怀瑾与沈月疏再有过多牵扯,这亦是他的真实想法。
即便他心里清楚,程怀瑾与沈月疏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又如何?
他本就无意介入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是程怀瑾在关键时刻缩了头,即是缩了头,便没有再伸手的理由。
“卓少卿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男儿本色。”
程怀瑾朗声一笑,亦执起案上酒盅,与卓鹤卿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饮而尽,豪气干云。
他心思澄明,远不及卓鹤卿那般深沉莫测,向来是心里怎么想,嘴上便怎么说,毫无遮掩。
“那日程公子可曾受伤?我和娘子好生担心。”
卓鹤卿起身又为程怀瑾倒了一盅酒,笑容温润,眼神却暗含锋芒。
“未曾受伤,多谢卓少卿挂怀。卓夫人那日可还安好?”
程怀瑾并未道出实情,他本非习武之人,却要独对四人,哪能不挂彩呢?
幸得那日山岳楼的掌柜与几位食客认出他来,在旁相助不少,他才没有伤筋动骨,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月疏如今怎样了?她从未目睹过那等场面,怕是惊得慌了神。他心中着实挂念,想多探听些月疏的消息。
程怀瑾夹起一瓣鱼肉,突然想起沈月疏最喜这道松鼠鳜鱼,但又嫌弃有刺,每每蹙着眉,筷子在鱼肉上轻轻拨弄,像只小心翼翼的猫。
他每次都是一边打趣她笨手笨脚,一边利落地替她剔去细刺,最后将雪白的鱼肉悉数夹到她碗里。
她总托着腮看他,眼里盛着细碎的光,问他:“你怎么能对我这般耐心,若是把我骄纵惯了又弃了我,该怎么办?”
一语成谶,卓鹤卿那般杀伐果断的人怕是不会有耐心为她剔刺了。
程怀瑾忽觉喉间一刺——是根细小的鱼骨,横亘在软腭处。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酒盏,借袖掩面,将半口烈酒含在喉间,轻轻吞咽,酒液浸润鱼骨,落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拔不出,化不掉。
“她很好,程公子与我娘子相熟?”卓鹤卿未察觉他的异样,明知故问。
“父亲与沈伯父相识,我便也就认识沈家所有的公子、姑娘们,但算不得相熟。”
程怀瑾的话里真中有假,虚中带实。
“即是旧相识,那应当知道我家娘子偏爱哪些吃食?不妨说来听听,我也好为她准备一份惊喜。”
卓鹤卿其实并不在意沈月疏究竟爱吃什么。
此刻偏要问出口,不过是借着这寻常吃食的由头,将话头引到明处来,沈月疏是他亲迎过门的妻,如今能名正言顺过问她一饮一啄的,只有他一人,这身份便是最硬的规矩,容不得旁人半分越界。
这般宣示,不必疾言厉色,不必刻意强调,只借这日常一问,便将界限划得分明。
“今日点的有些便是她喜欢的,还有兴久斋的绿豆糕,还有——”
程怀瑾巴不得把沈月疏所有的喜好都告诉卓鹤卿,只要他对她好,自己怎么都好。
左云峰在桌下轻轻踢了程怀瑾一脚——再说下去,这场面怕是真的要难以收场了。
明明刚才还一口一个“不熟”,这小舅子,果然是个痴情种。
平日那般机敏的一个人,怎么一沾上沈月疏的事,就犯起糊涂来了?
那日,左云峰将卓鹤卿要在山岳楼宴请程怀瑾的消息告诉他时,原以为自己要像在卓鹤卿那儿一样颇费一番口舌,谁知程怀瑾竟一口答应,干脆得令人意外。
他嘴上说,是因妹妹程怀悦看上了大理寺的榜眼宁修年,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卓鹤卿打听一下对方的品行。
左云峰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打听宁修年?找他这个大理寺“百事通”岂不是更直接?找卓鹤卿——能问出什么名堂来?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如今看来,卓鹤卿与程怀瑾确实是各怀心思。一个借酒探问,想摸清沈月疏与“眼前人”的过往;另一个看似从容,实则关切着她与“眼前人”的如今。
“其实……这些也都是听她妹妹沈月明说的,不见得就是真的。”
程怀瑾被他这一脚踢醒,顿时如梦初醒,心中暗叫不好。
今日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自己方才一盅酒下肚,竟一时失言,差点害了月疏。
左云峰瞧出气氛不对,忙举起酒盏轻轻晃了晃,借着酒液的涟漪岔开话头:“怀瑾,你得多劝劝怀悦才是。那新科榜眼心里早装着人了,据说他刚来乐阳时帮过他,一见倾心,只是不晓得是哪家姑娘,一直没找到而已。怀悦就算再掏心掏肺,怕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
他话音稍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再说了,怀悦那性子多烈啊,活脱脱像只刺猬,可别到时候把人家温文尔雅的榜眼给扎个满头包。”
程怀悦性子泼辣爽利,在乐阳城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连卓鹤卿那般清冷孤绝的人,都听过她的名头。
宁修年和程怀悦,一个是南苏转运使家的温润公子,一个是徐国公府的刁蛮公主,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可宁修年不过是在骑马场多看了几眼程怀悦,这姑娘竟一眼万年,一头栽进了情网,对宁修年围追堵截不成,便偷偷扮作宁修年府里的丫鬟,想方设法去接近心上人,惹得宁府鸡飞狗跳。
三人不约而同想到那榜眼被程怀悦折腾得手足无措的模样,再也忍不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连席间的气氛都跟着热络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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