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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徽自落胎起便是戚老太爷手把手教养的继承人,开蒙那日被抱去了前院,连乳母都是老太爷亲自挑选,不过她的手。
说来也可笑,荣国公夫人见他一面,都得先让嬷嬷往老太爷书房递帖子。
她曾闹过,可向来顺从他的丈夫只沉默地站在廊下,待她闹得累了,才轻叹一声:“这是嫡长子的命,他身上担着戚家荣辱兴衰。”
她的儿子,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不能只做她的儿子。
长久下来,戚清徽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晨昏定省从不延误,年节贺礼样样周全,却不会事事纵容她越界。
被拒绝后愿望落空,荣国公夫人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连带着后头入书院与桑夫人的寒暄都显得心不在焉。
她强撑着笑意,没精打采地连茶凉了都未察觉。
事后,戚清徽依旧如常扶她出了书院。荣国公夫人堵着口气不欲同乘,赌气似的一甩袖,踩着得脚凳咚咚响,裙角都甩出一道忿忿的弧度。
车帘被她狠狠一扯,金线绣的流苏晃得凌乱。
戚清徽也不恼,只转身吩咐:“去西街买盒玫瑰酥。”
随即对着车厢的人道:“母亲交代的事已办妥,天色不早,您先回府歇息。”
话音落,他侧身让开道,示意车夫启程,自己则站在原地目送。既全了礼数,又给了她台阶下。
车轮滚动,车厢内除了伺候她多年的老嬷嬷再无旁人,荣国公夫人红着眼往她身上扑去。
“你瞧瞧他!怎么心肠比石头还硬。”
“他陪我回娘家时,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哪个不疼他?嘘寒问暖,生怕他冷了热了。这般亲上加亲的好事,偏他不领情,半点脸面都不给我留……”
她一肚子苦水。
“哪里当我是他亲娘?”
老嬷嬷忙劝:“这话可不能说。别的不提,世子方才还心心念念买夫人您最爱的玫瑰糕来哄您。”
“上回您感染风寒,也是世子伺候病榻,日日关注饮食。”
“您说想让娘家的表公子来书院读书,世子即便日理万机也一口应下,跑了这一趟。”
这么一提,荣国公夫人心下熨贴不少。
老嬷嬷又道:“知道您心疼表姑娘从小没了娘,时常接到府上,当做半个女儿疼,可世子才是您亲生的。夫人可别钻了死胡同,伤了母子情分。”
她的话,荣国公夫人到底听进去了。
“我这不是急吗?再过几日二房那边长子的娃娃都要满月了,他和令瞻同年出生,可令瞻媳妇却没半个影。”
令瞻是戚老太爷生前给戚清徽取的小字。
“令瞻要是有心仪的娘子,我隔天就能去下聘,可他有吗?他的心思全在朝廷和公务上。”
“我急得发愁,婆母倒好,平时心肝似疼的不行,可半点不急,每次我催,她总拿她有成算几个字打发我。”
让她别插手可以,你倒是物色啊!
荣国公夫人搅着帕子郁闷不已。
老嬷嬷宽慰:“表姑娘模样可人,又在您身边住下,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个孩子若是有缘,自会水到渠成。”
“可世子若无心,如何都是白费心思。夫人院里的牡丹,开得再娇艳,世子若不摘,终究只能谢在枝头。”
————
明蕴没急着回府,转头去了宝光斋。
“明娘子来了,您里头请。”
铺子里的婆子过来招待:“不知您这会儿过来,娘子上回定制的金饰还差点收尾。”
“无妨。”
明蕴本就是顺路来的。
“得等多久?”
“半个时辰总该好了。”
明蕴点头:“行,我等着。”
宝光斋三楼有供女眷休憩的雅间,明蕴挑了对白玉耳环,就上了楼。
“明姐姐。”
只听一道清脆的嗓音,桑可榆从隔壁雅间晃出来,直接挽上明蕴的手,往里拉:“没想到能碰见你,我正无趣呢,你快来我这儿说说话。”
映荷见状,便向婆子取消了定的雅间。
明蕴入内,被按着坐下,她不动声色抽回被桑可榆拉扯的手腕。
“我去书院不见你,却不想这会儿还能碰上。”
桑可榆惊讶:“明姐姐去书院了?”
很快,她也反应过来。科考在即,家里有读书人的不少官宦夫人都跑去书院,送吃的送喝的。
明怀昱那边有什么事,不就是明蕴过来跑上跑下。
明蕴:“是去见你母亲。”
桑可榆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仓促端起杯茶,掩盖失态。
“这……这样啊。”
“我母亲喜欢你,定要拉着说些不重要的家长里短,不提这个。过些时日荣国公府设宴,明姐姐去吗?”
见她这般,明蕴顿时了然,桑夫人试图悔婚,可见桑可榆也是欣然同意的。
“要去。”
她今日过来,就是拿准备的贺礼。
桑可榆羡慕。
“我父亲就不许我去。”
非说她是定了亲的人了,让她在家里绣喜服。
绣什么?她压根不想嫁!
滁州小地方,能有京都繁华?
她压下愤恨的情绪,从怀里掏出荷包。是她在家缝的,里头放了些安神的草药。
本是打算等会儿送去手帕交的,可既然碰到明蕴……
明蕴腰间的荷包瞧着都洗的发白了,上头绣的图样也都过时了,却日日佩戴。
母亲说明蕴智者独善其身,但欠她一份人情,定然会帮忙。可这件事过后,恩情也就相抵了。
不如把荷包给她,也当结个善缘。
“明……”
她刚说了一个字,只听窗外街道传来骚动。
桑可榆看过去。
“戚世子!”
她眼儿亮了,哪还顾得了别的,嫌这里位置不好,起身去前头看得更清的窗户往下探。
戚清徽正往隔壁酒楼去。
霁一在他耳侧低声:“朱侍郎得知爷寻他谈事,早早就到了。”
忽而,只听一声惊呼。
戚清徽像是有察觉,身形未顿,只侧转半肩,一枚荷包落下,啪地一声跌在青石板上。
他拧了拧眉,抬眸朝上看去。
不慎没拿住荷包的桑可榆吓坏了,早就将身子缩了回去。
若是别的也就算了,可荷包常被用作定情的。
她心尖一荡,随即是惋惜。若戚世子对她有意,也能成一段佳话。可那人眼高于顶,如何看得上她?
戚清徽没有看到桑可榆,只瞧见半支雕窗前倚靠的美人脸。
女子先前那忠贞不二的言辞犹在耳侧生风。
明蕴坦坦荡荡和他对视。
可很快,明蕴就坦荡不起来了。
女儿家的物件,不能流落在外。
桑可榆知惹了祸,却半点没有要让身后婢女去捡的意思,只是讪讪看着她。
“明姐姐,我虽是无意,可难保旁人不这么想。你去帮我要回来吧。那荷包本就是给你的。”
“明姐姐和我不同,谁不知你是早早定了亲的,定不会有人误会。我家里规矩重,爹爹管的严,我是绝对不能出面的。”
映荷只觉得桑娘子可耻。
怎么?就你要脸?
明蕴能怎么办?
“映荷,下去捡。别忘了向戚世子赔罪,说我手滑……”
可后面的话,她止住了。
敏锐察觉不对。
她所在的位置,除非故意为之,即便失手掉落,也不该正正巧往戚清徽身上落。
明蕴沉默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朝秦暮楚。
戚清徽显然想到了这点,眸色沉沉,没有情绪看她一眼,快步远离这是非之地。
明蕴:……
她不是!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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